他们说我命格特殊,心头血是最好的药引。
第一次取血,我疼得打滚,却死死咬着牙,没让眼泪掉下来。
夜里,病皇帝悄悄来到我床边,看我缩在角落啃冷掉的窝头。
他叹了口气,摸了摸我包着纱布的手腕,“疼吗?”我把窝头掰了一半给他,“不疼。
你吃,吃了就不苦了。”
他没接,却把一碗热腾腾的莲子羹推到我面前,“以后,朕的血分你一半。”
第1章我五岁那年,作为贡品被送进了皇宫。
村里的巫医说我命格特殊,是百年一遇的药人,心头血能解百毒,治百病。
而当今的天子,那个传说中体弱多病,活不过二十岁的年轻皇帝,正需要我这味药。
爹娘哭着跪在地上,却拦不住那些穿着官服的人,他们说这是我的福气,是全村的荣耀。
我被带进那座宏伟又冰冷的宫殿,再也没见过爹娘。
一个叫魏公公的老太监领着我,面无表情地告诉我,“你的任务,就是用你的血,为陛下续命。”
他们把我养在一间偏僻的小院里,每天都有太医来检查我的身体,像在看一件没有生命的器物。
那眼神,和我爹看圈里待宰的猪羊没什么两样。
第一次取血,是在一个阴冷的下午。
两个宫女把我死死按在椅子上,一个白胡子的太医拿着一根闪着寒光的银针,朝我的手腕扎来。
尖锐的刺痛瞬间传遍四肢百骸,我疼得浑身发抖,却死死咬着下唇,没让一滴眼泪掉下来。
爹说过,我是山里最勇敢的崽,不能哭。
太医取走一小碗血,不屑地瞥了我一眼,“倒是个硬骨头。”
他们把我丢回房间,只给了一个冷掉的窝头。
手腕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肚子饿得咕咕叫,我缩在冰冷的床角,小口小口地啃着那个又干又硬的窝头。
就在这时,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一个穿着明黄龙袍的身影走了进来,他很高,很瘦,脸色比墙上的白灰还要苍白,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他就是那个需要我用命去救的皇帝。
他剧烈地咳嗽了几声,帕子上染开一抹刺眼的红。
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先是看了看我缠着纱布的手腕,又看了看我手里啃了一半的窝头。
他慢慢蹲下身,声音沙哑又疲惫,“疼吗?”我吓得一哆嗦,赶紧把手腕藏到身后,摇了摇头。
然后,我把手里剩下的半个窝头递到他面前。
“不疼。
你吃,吃了就不苦了。”
宫女们说,皇帝哥哥每天都要喝很苦很苦的药。
他愣住了,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我看不懂的情绪。
他没有接我的窝头,却挥了挥手。
跟在他身后的太监立刻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莲子羹,那香甜的味道,是我从来没闻过的。
“以后,别吃这个了。”
他把那碗莲子羹推到我面前,又拿起我的手腕,看着那渗出血迹的纱布,眉头紧紧皱起。
他盯着那碗血红的纱布看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要睡着了。
然后,他抬起头,漆黑的眸子在昏暗的烛光下亮得惊人。
他一字一句,无比清晰地对我说:“以后,朕的血分你一半。”
第2章那碗莲子羹的甜香,像一只温暖的小手,暂时抚平了我心里的恐惧和手腕的疼痛。
我小口小口地喝着,生怕喝快了,这辈子就再也尝不到这么好吃的东西。
他一直在我身边静静地看着,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眼神却比天上的星星还要亮。
可这份短暂的温暖,却给我带来了更大的麻烦。
第二天,那个领我进宫的老太监,魏公公,铁青着脸出现在我的小院里。
他一脚踹翻了我的凳子,阴鸷的目光像毒蛇一样缠在我身上,“小贱蹄子,谁准你勾引陛下的?”我吓得缩成一团,怀里还抱着皇帝哥哥昨晚留下的那个空碗。
“咱家告诉你,你就是个药罐子,不是什么主子!陛下心善,你倒蹬鼻子上脸了!”他尖利的声音刺得我耳朵疼。
从那天起,我的饭食被停了。
送饭的宫女只冷冰冰地丢下一句话,“魏公公说了,上好的药材都是吸收天地精华的,不用吃凡间的俗物,饿着,血才纯。”
第一天,我饿得头晕眼花,只能不停地喝水充饥。
第二天,我饿得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手腕上的伤口也因为虚弱,迟迟不见好,甚至开始发黑流脓。
到了第三天,我蜷缩在冰冷的地上,感觉自己快要死了。
迷迷糊糊中,我想起了爹娘,想起了山里的野花,还想起了皇帝哥哥那双比星星还亮的眼睛。
就在我几乎要饿晕过去的时候,那扇门又被推开了。
我努力睁开眼,看到的还是那抹熟悉的明黄。
他似乎刚下朝,身上还带着朝堂的肃穆之气,可当他看到我蜷缩在地上,嘴唇干裂,奄奄一息的样子时,那股肃杀之气瞬间变成了滔天的怒火。
他高瘦的身体晃了晃,快步走到我身边,将我一把抱起。
我的身体轻飘飘的,像一片羽毛。
他抱着我的手在发抖,眼里的怒火几乎要烧出来。
“谁干的?”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股骇人的冰冷,像腊月里的寒风,刮得人骨头疼。
魏公公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跪在地上,却不像上次那般惊慌,反而不紧不慢地回话:“陛下,老奴是为了您着想。
这药人若是养得娇贵了,吃了五谷杂粮,血气就不纯,药效就要大打折扣了。
古法有云,饿上七日,其血至清至纯,药效方能达到极致。”
他话说得有恃无恐,仿佛我受的这些苦,全都是为了皇帝好。
我看见皇帝哥哥死死盯着他,瘦削的胸膛剧烈起伏,那双总是带着疲惫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冰冷的杀意。
他没有再多说一个字,只是抱着我,转身就走。
经过魏公公身边时,他脚步一顿,用一种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又让人毛骨悚然的声音说:“你最好祈祷她没事。”
第3章皇帝哥哥把我抱回了他的寝殿,乾清宫。
这是我第一次来到这里,宫殿大得吓人,到处都是金灿灿的龙,威严又空旷。
他把我放在柔软的龙床上,立刻传了太医。
来的不再是那个给我取血的白胡子,而是一群战战兢兢的医生。
他们给我处理了发炎的伤口,又喂我喝了温热的米汤。
我的身体渐渐暖和起来,皇帝哥哥就一直坐在床边,一言不发,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整个乾清宫都笼罩在一股可怕的低气压里,宫女太监们连走路都踮着脚,生怕弄出一点声响。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小太监进来通报,说魏公公在殿外跪了两个时辰,快不行了。
皇帝哥哥终于有了反应,他冷笑一声,“让他跪着。”
他又对身边的贴身太监吩咐道:“去,把太医院所有人都叫来,还有魏忠贤,让他滚进来。”
很快,乌泱泱一群人跪在了殿外,魏公公被人拖了进来,像一条死狗。
皇帝哥哥扶着床沿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声音冰冷:“你们都说,要让药人血气精纯,就不能吃凡间俗物,要饿着,是吗?”太医们抖如筛糠,无人敢应。
魏公公磕头如捣蒜:“陛下,老奴……老奴都是为了您的龙体啊!”“好,好一个为朕着想。”
皇帝哥哥笑了,笑声里满是凄凉和决绝。
他猛地咳嗽起来,鲜血再次染红了他手中的帕子,那红色,比我腕间的血还要刺眼。
他咳得几乎站不稳,却一把夺过太医托盘里的银针,毫不犹豫地刺向自己的手腕。
殷红的血珠瞬间涌了出来。
所有人都惊呆了,魏公公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真正的惊慌,“陛下,万万不可!您的龙体……”“朕的龙体?”皇帝哥哥打断他,眼神扫过在场每一个人,“朕的龙体,不就是靠着一个小女孩的血吊着吗?既然她的血是药,那朕的血里流着她的血,自然也是药。”
他将流血的手腕伸到太医院院首面前,一字一句,掷地有声:“从今往后,每次取药,朕与她,一人一半。”
“她的饭食,与朕同食。
她若再少一根头发,朕就要你们所有人的命!”“至于你,”他的目光转向瘫软在地的魏公公,“既然你这么懂古法,这么想让药血精纯,那就由你来试试这吸收天地精华的法子。”
“拖下去,关进暗房,不给饭食,不给水喝。
朕倒要看看,七天之后,你的血是不是也能至清至纯!”在魏公公杀猪般的惨叫和求饶声中,在场所有人都跪了下去,噤若寒蝉。
我呆呆地看着他,看着他手腕上和我如出一辙的伤口,看着他苍白脸上决然的神情。
原来,他说“朕的血分你一半”,是这个意思。
他不是在开玩笑,他是真的要用自己的命,来换我活下去。
那天晚上,我不仅喝到了一碗热腾腾的鸡丝粥,手腕上的伤口也被太医用最好的伤药重新包扎过,一点也不疼了。
皇帝哥哥就坐在我对面,静静地看着我吃。
他给我取了个名字,叫阿九。
我看着他比我还瘦弱的身体,和手腕上那道刺眼的伤痕,第一次没有害怕,而是用力地点了点头。
我不仅要活着,我还要保护你,皇帝哥哥。
第4章皇帝哥哥金口玉言,说一人一半,便真的一人一半。
从此,每次取血,不再是我一个人被按在冰冷的椅子上。
他会屏退左右,只留一个战战兢兢的老太医,然后搬个小凳子,就坐在我旁边。
银针刺破皮肤的瞬间,我还是会疼得缩一下,但他会伸出另一只手,轻轻盖在我的手背上。
他的手心很凉,却像有股奇异的力量,让我瞬间就不那么怕了。
鲜血顺着银针滴落,一滴,两滴,落入两个一模一样的白玉碗里。
他的血色很淡,不像我的那么鲜红。
魏公公的下场传遍了整个后宫,再也没人敢克扣我的吃食。
我住的小院被打扫得干干净净,还添置了柔软的毛毯和暖和的炭盆。
那些宫女太监看我的眼神,也从鄙夷变成了敬畏。
她们不再叫我“药人”,而是恭恭敬敬地称我一声,“阿九姑娘”。
我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坐在我身边,那个愿意分一半血给我的皇帝哥哥。
我的日子好过了,可皇帝哥哥的身体却似乎更差了。
他咳嗽的时间越来越长,脸色也愈发苍白。
这天,一个穿着淡紫色宫装的娘娘来到了我的小院。
她长得极美,眉眼温柔得像春日里的水,说话的声音软糯得能掐出水来。
“你就是阿九吧?真是个可人疼的孩子。”
她在我面前蹲下,自称是陛下的贤妃。
她没有像别人一样或畏惧或谄媚,而是真的像一个邻家姐姐,拉着我的手,问我冷不冷,饿不饿。
她连续来了好几天,每次都给我带些她亲手做的小点心,陪我说话解闷。
她是我进宫以来,除了皇帝哥哥,第二个对我好的人。
我渐渐放下了戒心,甚至有些依赖她。
这天,她又来了,屏退了左右,脸上带着一丝忧愁。
“阿九,你瞧,陛下这几日是不是咳得更厉害了?”她幽幽叹了口气。
我点了点头,心里一阵发紧。
“唉,本宫知道,陛下是为了护着你,”她的声音里充满了疼惜和哀愁,“可他本就体弱,如今再日日取血,这身子骨哪里还撑得住?朝堂上,多少大臣都在上奏,说陛下此举是……是胡闹啊。”
她的话像一根根细小的针,扎进我的心里,不疼,却密密麻麻地发麻。
“阿九,你是个好孩子,定然也是真心想为陛下好的,对不对?”她温柔地看着我。
我用力点头。
“其实……本宫寻访了许多古籍,也问过宫外的得道高人。”
她凑到我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像一个秘密,“最好的药引,并非是这般日日取血,耗费心神。
那样只会不断消耗陛下和你两个人的元气。”
“那要怎样?”我急切地问。
她眼中闪过一丝我看不懂的亮光,她握住我的手,一字一句地说:“有一种法子,叫‘血炼成丹’。
取药人巅峰状态下的心头血,以秘法炼制七七四十九天,可成一颗‘九转续命丹’。
一颗,便可保陛下十年无虞,甚至能根除病灶。”
十年!我被这个数字惊呆了。
“可是……取心头血,是不是会很疼?”我害怕地问。
贤妃娘娘温柔地摸了摸我的头,眼神悲悯:“傻孩子,只是取一点点,比你现在这样日日受苦,要好上千万倍。
而且施法时会让你睡过去,不会有任何痛苦。
只是此法凶险,对施法者要求极高,宫里的太医都不敢尝试。”
“那怎么办?”我刚刚燃起的希望又被浇灭了。
“别急,”贤妃安抚我,“本宫已经为你寻到了一位高人,他有十足的把握。
只是此事,万万不能让陛下知道。
他心疼你,是绝不会同意的。”
“我们这是为了他好,等他病好了,自然会明白我们的苦心。”
我的心里乱极了,一方面是贤-妃娘娘描绘的美好前景,一方面是对皇帝哥哥的愧疚。
晚上,皇帝哥哥来看我时,又是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帕子上那一大滩血,红得刺眼。
他疲惫地揉着眉心,看到我没动,朝我走过来,“阿九,怎么不高兴?”我看着他眼底浓重的青黑,贤妃的话在脑子里嗡嗡作响。
是我,是我在害他。
是我让他本就孱弱的身体,雪上加霜。
我的眼泪“啪嗒”一下掉了下来,心里第一次生出了一个可怕又决绝的念头。
或许,贤妃娘娘说的是对的。
为了皇帝哥哥,我必须这么做。
我看着他,心里默默下定了决心,或许,这就是我报答他的唯一方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