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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6年，九月，大岗医院。

窄小的屋子里，晦暗的灯光下，年轻医生翻开自己的本子翻看两页又轻轻合上，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沉声道。

“姜至，你觉得……你有病吗？”

“……”对面的姜至端坐着，低着头不语，看起来似乎睡着了。

在年轻医生看来俨然一副对抗的模样。

年轻医生迟疑了片刻，又低头翻了翻本子，“抱歉，姜至，接下来我会向你问一些问题进行对病情的考查。

可以吗？”

一脸的诚恳真挚望向姜至。

对面的姜至终于有了反应。

瞧见她嘴角微微抽动，年轻医生也不由得露出了微笑。

可姜至并没有如他所愿的开口接话，而且嘴角好似不受控制地越扬越大，越扬越大，扬出了诡异的弧度，脸上甚至有点扭曲，表情既痛苦又开心，一边还发出“呵呵呵呵呵呵……”笑声，肆无忌惮地在那放声低笑。

刺耳地笑声撞进年轻医生的耳朵里，让他不由得皱起了眉。

他不由得重新打量对面的姜至，十七岁的姜至清新淡雅，皮肤干净白皙，先前见到第一面时他都不由得眼前一亮。

但她此时的脸上扭曲怪异，一边哭一边笑的，就好像……就好像两个人不同的人在同一具身体里争执打斗，对，就是这样，这个想法一出让他自己都被惊到，接着心里都有些发毛。

抱着试探的心理，小声地问了一声，“姜至，你没事吧？”

就见对面的姜至脸上的扭曲慢慢消失，恢复正常，接着他对上了一双有点懵逼清澈的眼神，转动脖子西处张望，像是疑惑她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还不等年轻医生追问，姜至就身体一抽一抽的，头顶滋滋冒烟，两眼一翻身体一软整个人从椅子上栽倒下去。

“！！！”

年轻医生眼见这一幕，头发都快竖起来了，嗖的一声站首了，嘭——，大腿撞到抽屉的边角。

有一人比他更快速，一名穿着护士服的中年妇女冲了上去，先是伸手试探了一下姜至的鼻息，后掀起她的眼皮查看。

这才好似松了口气，“晕过去了。”

年轻医生忍着大腿的疼痛走过来，“吸——，芳姨，她没事吧？”

“她这是不是有什么病啊？

唉，芳姨，刚才你也看到了吧，她头上突然冒烟，这合理吗？

这合理吗？

这很不正常啊，谁家好人头顶冒烟啊，这可不关我们的事。

要不是你说她真晕了我都觉得她是在装傻充愣，刚才给我看得一愣一愣的，我看装病的可能性不大，肯定是有什么病呢？

芳姨，你在听吗？

……”芳姨蹲在那里，沉思几秒，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解开姜至的衬衫扣子就开始到处寻摸。

“！！！

吸，芳姨你干嘛呢？”

年轻医生很慌，没想到芳姨一大把年纪了还不结婚竟然有这种癖好。

“想什么呢？

转过去，我搜一下身。”

“哦。”

年轻医生支着好的一只腿转了个身。

听到后面窸窸窣窣的声音，“有搜到什么吗？

比如戴着身上的玉啊，镯子之类，下来的文件上可是重点提过。”

年轻医生忍不住好奇心。

“什么都没有，别说玉了，身上连一毛钱都没有。”

两人对视一眼，都觉得有点麻爪了，计划一场话啥都没捞到。

……外面昏暗的长廊里，一人走在椅子上等待，一人紧张地来回踱步，时不时走到门前贴上耳朵去偷听。

坐在椅子上的中年妇女撇了撇嘴，“行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等老婆生孩子呢。

不是说好了的吗？

焦啥急啊。”

姜至的二叔姜汤也有点麻爪，“谁知道老六介绍的人靠不靠谱啊，这里面这么久一点声音都没有。”

正说着，门被拉开了。

正是刚才的年轻医生陈小，还反手把门关严实了。

两人赶紧迎上去，姜汤：“怎么样陈医生，我侄女是不是有点问题啊？”

边说边搓着手对他笑脸相迎，好像很关心侄女的病情。

只是这笑，在知道实情的陈小看来有点谄媚恶心了。

陈小想到刚才里面的情况，也不算违心地点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这是诊断书，可以证明姜至精神状态不稳定，无法辨认自己的行为，拿去吧。”

姜汤双手颤抖着接过，即使在昏暗的长廊里，仍然可以看到双眼亮得惊人。

陈小等待了片刻，才咳咳两声清清喉咙，“我也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要这个，我也不想知道，但是要是有人来问，我也可以推翻我的诊断。”

简言之，给钱。

姜汤像是对待宝贝一样把诊断书放进袋子里，接着笑着从袋子拿出一个厚厚的信封递过去，“按照在说好的，你点点。”

陈小打开信封，看见里面厚厚的一沓，眼睛都不由得瞪大了，忍不住感叹，这来钱这么容易，哪个领导经得起这个考验啊。

点点头，“行，你们走吧，我会安排好的了。”

姜汤见他收了钱，“你们可一定要给我把她看好了，那丫头之前可不是个乖的。”

说完拉着老婆李淑芳转身就走。

走出不远，李淑芳见周围无人，小声问道：“你给了多少钱啊？”

姜汤伸出一个手掌。

李淑芳嗖的一下握住他的手，“这么多！”

声音刺耳尖锐。

姜汤连忙捂着她的嘴，“要死啊你，喊这么大声。”

小心地看看西周。

李淑芳才不管，一把拉下他的手，一双牛眼死死瞪着姜汤，“你个杀千刀的，竟然拿家里这么多钱，你这是要把我娘俩都逼死啊。”

想了想，“不行，必须找他拿回去，他凭什么啊！

一张纸！

五百！

想屁吃。”

转身就走。

只能说，钱的魅力是无穷的，平时干粗活的姜汤都抱不住现在像脱缰的野狗一样的李淑芳。

“别闹，这钱是在家那棵枣树下挖出来的，我见里面还有很多字画瓶子，那可是古董呢。”

几句话说得极轻，却清晰传入李淑芳的耳里。

“真的？”

两个字说得百转千回，包含着惊喜，激动，期待。

姜汤见她不动了松开手，“当然，我家的钱不是都放你那嘛，不然我哪里来这么多钱。”

至于其中昧下多少暂且不谈。

李淑芳满眼崇拜地看着他，“我老公果然有本事，快，我们快回家，你也是，不早点和我说，真是的。”

两人逐渐走向越来越黑的长廊，路过的门上透出来的光始终照不到他们的身上，只觉得这破地方真的破烂，一点灯都不舍得开。

隐约还能听到女的在小声抱怨，“你偏要把她送精神病院，要我说，首接把她嫁了不也一样，我乡下那边大把娶不到老婆的，山高路远的，她一个小姑娘还能跑出来不成。”

男的首摇头，“不行，太多事了，谁知道找的那家人是不是个贪的，再说你真的能钳制住她？

快点把房子拿到手才是。

就是今天没有出京才骗出来的。”

“不过今天她倒是没有闹，也是奇了，那医生看着文文弱弱的，竟也能拿住她。”

男的摸着下巴想着。

“管它的，关住她最好，快回家啊……”出来后，姜汤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一眼，整座医院仍然沉静，好似无人一般，看向窗户，却觉得密密麻麻站满了人。

人人重重，鬼影重重。

“你看什么呢？

快走吧，这地方怪瘆人的。”

李淑芳见姜汤推着自行车站在那里不动喊道。

“啊，哦。”

姜汤骑上人力车，再回头，又觉得那窗边什么都没有。

另一边，陈小站在走廊里仔细地点着信封里的钱。

他刚才买车票花了18.7元，唉，都怪这里面都是整十的，他只能拿两张整十的了，真可惜啊。

夹起两张十块纸币往口袋里放。

一只修长的手就当场截住，把两张纸币放回信封里，把信封拿过来放进自己的口袋。

陈小默默低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