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催生的牢笼茉莉31岁那年的冬天，城市飘着细碎的冷雨，她在表姐的安排下，
和陈凯坐在了咖啡馆的靠窗位置。窗外的梧桐叶落尽了枝桠，
像极了她彼时有些空落的人生——本科毕业，在一家设计公司做了七年文员，不好不坏，
不上不下，感情却一直悬着。陈凯话不多，看着老实，家在邻市的小镇，父母务农，
还有个比他大三岁的姐姐陈敏，已经结婚生子。相亲时，他说“过日子就是互相迁就”，
茉莉那时觉得，踏实或许就是婚姻最好的底色。交往半年，双方家长催着订婚，次年春天，
他们领了证，在陈凯单位分配的老小区里，安了一个不算宽敞的家。茉莉原以为，
婚姻是两个人的细水长流，却没料到，从婚后第二年开始，
她的生活就被“生孩子”这三个字牢牢捆住。第一次接到家婆张桂兰的催生电话，
是在一个周末的清晨。茉莉还没睡醒，手机就刺耳地响起来，屏幕上跳动着“家婆”两个字，
她下意识地坐起身，按了接听键。“茉莉啊，起床没？
”张桂兰的声音带着乡下清晨特有的清亮，却裹挟着不容置疑的急切，“我跟你说，
昨天村里老王的儿媳妇生了个大胖小子，你说人家结婚才一年就有了，你这都多久了？
”茉莉揉着眼睛，低声说：“妈，孩子这事要看缘分。”“什么缘分不缘分的！
”张桂兰的声音陡然拔高，“我看就是你身体有问题！赶紧跟陈凯去医院检查检查，
不行就做试管婴儿，现在科技这么发达，花点钱怕什么？我还等着抱孙呢，
街坊邻居都问我好几回了，我脸都没地方搁！”茉莉的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
她想说试管婴儿对身体伤害大，想说她也着急，但话到嘴边，
却被张桂兰接下来的话堵了回去。“我跟你说，陈敏当年怀我外孙女的时候，那叫一个顺利，
你可得上点心！别让我们陈家断了香火！”电话那头传来陈敏的声音，像是在附和：“茉莉，
听妈的，我认识个做试管的医生，回头我把联系方式给你，早做早安心，花不了多少钱。
”她们谁也没问她愿不愿意，谁也没提试管过程中女性要承受的促排针、取卵手术的痛苦，
在“抱孙”的执念面前，她的身体、她的感受，都成了无足轻重的附属品。挂了电话，
茉莉坐在床上，窗外的雨还在下，寒意透过玻璃渗进来，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陈凯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地问：“谁啊，大清早的？”“你妈，又催生孩子。
”茉莉的声音带着一丝委屈。陈凯揉了揉眼睛，不以为意地说：“我妈就这样，
你别往心里去，她也是盼孙子。”“可她让我去做试管，你知道那对身体伤害多大吗？
”茉莉看着他，希望能得到一丝理解。陈凯沉默了片刻，
说：“要不……我们先去医院检查检查？看看问题到底出在哪，也让我妈放心。
”茉莉的心沉了下去。她原以为，老公会站在她这边，会理解她的顾虑，
可他终究还是选择了妥协。从那天起，催生的电话成了常态。每周至少两次，
张桂兰雷打不动地打来，翻来覆去都是那几句话：“检查了吗？有结果吗？什么时候做试管？
”陈敏也会时不时地添一把火，分享着“别人家的儿媳”如何顺利怀孕，如何听话懂事。
茉莉的生活开始被医院的检查单填满。她跟着陈凯去了市中心医院的生殖科，
抽血、B超、造影……冰冷的仪器在她身上游走，
医生的话语专业却冰冷：“女方身体没什么大问题，男方精子活力稍低，先调理看看。
”张桂兰得知结果后，电话里的语气带着明显的不满：“调理？得调到什么时候！
我看还是直接做试管靠谱，别耽误时间！”陈凯的调理并不认真，烟酒没彻底戒掉，
作息也依旧不规律。茉莉看着他，心里有些失望，却还是咬着牙，
自己踏上了更艰难的求子之路。她听了陈敏的推荐，找了个据说很有名的老中医，
每周都要坐一个小时的公交去拿药。中药是黑漆漆的一大包，熬出来的汤汁苦涩刺鼻。
每次喝药，茉莉都要捏着鼻子，一口灌下去，苦涩的味道从舌尖蔓延到喉咙，再到胃里，
翻江倒海。有时实在忍不住，刚喝下去就吐了出来，她只能漱漱口，重新倒一碗，
硬着头皮再喝。陈凯偶尔会说“太苦就别喝了”，但语气里没有太多坚持。只有茉莉的爸妈，
每次打电话来，都会心疼地说：“莉啊，别逼自己太紧，身体最重要，实在不行，
咱们就不生了，爸妈养你一辈子。”每次听到爸妈的声音，茉莉的眼泪就忍不住掉下来。
在婆家眼里，她是传宗接代的工具；在爸妈心里，她永远是需要被疼爱的女儿。这份对比，
让她越发觉得委屈。就这样熬了大半年，茉莉的脸色越来越差，身体也越来越虚弱，
可肚子依旧没有动静。张桂兰的电话越来越频繁，
语气也越来越刻薄：“我看你就是不想给我们陈家生孩子！当初要不是陈凯年纪大了，
我们才不会同意这门亲事！”茉莉终于忍不住和她吵了一架：“妈，我已经很努力了，
你能不能别逼我了？试管对身体伤害多大你知道吗？”“伤害大又怎么样？能生孙子就行！
”张桂兰的声音尖利，“你嫁进来就是陈家的人，生儿育女是你的本分！”挂了电话，
茉莉蹲在地上，抱着膝盖哭了很久。陈凯下班回来，看到她哭红的眼睛，
只是叹了口气：“我妈也是着急，你别往心里去。”那一刻，茉莉突然觉得，
这段婚姻像一座无声的牢笼，她被困在里面，挣扎不得。第二章 艰难的孕育秋末的时候，
茉莉的月经推迟了一周。她抱着一丝侥幸，买了验孕棒，躲在卫生间里，
看着那道浅浅的第二条杠慢慢浮现，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她跑出去，拉着陈凯的手，
声音带着颤抖：“陈凯，我好像怀孕了。”陈凯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了笑容，
一把抱住她：“真的？太好了！我妈肯定高兴坏了！”他第一时间给张桂兰打了电话，
电话那头的张桂兰果然喜出望外，连说了好几个“好”，最后却只是叮嘱：“好好养着，
多吃点有营养的，争取生个大胖小子。”茉莉原本以为，怀孕能让婆家的态度有所软化，
能让她得到一丝照顾。可现实却给了她沉重的一击。怀孕初期，孕吐反应来得猛烈。
茉莉吃什么吐什么，连喝水都觉得恶心，整个人瘦了一圈。陈凯要上班，中午不回家，
她只能自己想办法做饭。每次走进厨房，闻到油烟味就忍不住干呕，可她还是强撑着，
煮点粥、炒个简单的青菜，往往刚吃两口，就跑到卫生间吐得干干净净。她给张桂兰打电话，
小心翼翼地说：“妈，我孕吐有点厉害，能不能过来帮我做几天饭？”张桂兰沉默了片刻，
语气带着为难：“茉莉啊，不是我不想去，我这身体也不好，高血压、腰也疼，
而且陈敏家的孩子还小，她老公经常出差，我得帮她带孩子呢。你再克服克服，
陈凯下班了让他多做点。”挂了电话，茉莉看着空荡荡的厨房，心里一片冰凉。
陈凯下班回来，确实会做饭，但他工作忙，经常加班，很多时候，茉莉还是得自己硬扛。
有一次，她想去超市买些水果，走到小区门口，突然一阵天旋地转，差点晕倒。
邻居扶着她坐下，劝她：“你这怀着孕呢，身边怎么没人陪着？让你婆婆过来照顾你啊。
”茉莉勉强笑了笑，没说话。她知道，指望婆家，不如指望自己。孕吐最严重的那一周，
茉莉连续三天吃不下东西，最后直接吐到脱水，脸色苍白得像纸。陈凯下班回来，
看到她躺在沙发上，气息微弱，吓坏了，赶紧送她去了医院。住院部的病房里，
茉莉躺在病床上，输液管里的液体一滴滴缓缓流淌。陈凯给她倒了杯温水，
放在床头：“医生说你脱水了，得好好休息。我明天请个假，在这里陪你。”可第二天，
陈凯刚到医院没多久，就接到了单位的电话，说是有紧急任务，必须回去。他看着茉莉，
满脸愧疚：“茉莉，对不起，我实在没办法，等我忙完了就过来。”茉莉点了点头，
强忍着眼泪说：“你去吧，我没事。”陈凯走后，病房里只剩下她一个人。
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却暖不了她的心。她看着输液瓶，心里空荡荡的。
护士进来换药，看到她一个人，忍不住说：“你家人呢？怀着孕住院，怎么没人陪着？
”茉莉笑了笑，声音有些沙哑：“我老公上班，婆婆在老家。
”护士叹了口气：“你也不容易。”那几天，茉莉都是自己在医院里撑着。吃饭的时候，
就让护士帮忙打一份，上厕所也得扶着墙慢慢走。夜里，病房里很安静，她看着天花板，
想着远方的爸妈，眼泪无声地滑落。她不敢告诉爸妈自己住院了，怕他们担心，
只能在电话里强装没事，说自己一切都好。出院后，茉莉的孕吐反应稍微缓解了一些，
但身体依旧虚弱。她还是得自己买菜、做饭、洗衣服，肚子一天天大起来，
行动也越来越不便。每次弯腰捡东西，都觉得很吃力，夜里睡觉，怎么躺都不舒服，
经常失眠到凌晨。孕晚期的时候，耻骨联合处的疼痛开始折磨她。
那种疼痛像是骨头被生生拆开，每走一步都钻心刺骨，就连翻身、咳嗽，都会牵扯着疼。
她给陈凯说，陈凯只是让她“多休息，别乱动”，却从来没想过要帮她分担家务。有一次，
她拖着沉重的身体做饭，炒完菜转身的时候，肚子不小心撞到了灶台的边缘，一阵钝痛传来。
她捂着肚子，蹲在地上，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那一刻，她无比想念爸妈，想念家里的饭菜，
想念有人心疼的滋味。她给陈敏打电话，想让她帮忙劝劝张桂兰，
哪怕过来照顾她半个月也好。陈敏却在电话里说：“茉莉，你也别太矫情了，
女人怀孕都这样，我当年怀着我女儿的时候，还下地干活呢。你再坚持坚持，
等孩子生了就好了。”“矫情”两个字，像一把刀子，狠狠扎进了茉莉的心里。她挂了电话，
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陈凯下班回来，看到她在哭，问清缘由后，
只是说：“我姐也是实话实说，你别往心里去。我妈确实走不开，我多辛苦点就是了。
”茉莉看着他，突然觉得很陌生。这个男人，是她的丈夫，是孩子的父亲，
可他从来没有真正理解过她的痛苦，从来没有为她据理力争过。在他心里，
他的妈妈、他的姐姐，永远比她重要。孕九个月的时候，茉莉的肚子已经很大了，
走路像企鹅一样摇摇晃晃。她依旧每天自己做饭，每次做完饭，
凸起的肚皮都会被灶台的热气熏得发烫，她只能用手轻轻抚摸着，
低声对肚子里的宝宝说：“宝宝，对不起，让你跟着妈妈受苦了。等你出来，
妈妈一定会好好爱你。”她开始收拾待产包，一件件婴儿的小衣服、小被子，叠得整整齐齐。
看着那些小小的物件，她心里充满了期待，也充满了恐惧。期待着宝宝的到来，
恐惧着即将到来的生产，更恐惧着产后无人照顾的日子。陈凯看出了她的不安，
安慰道：“你放心，等你生了，我请个长假，好好照顾你和宝宝。”茉莉点了点头，
心里却没有太多底气。她知道，陈凯的话，往往经不起现实的考验。
第三章 生产与寒心预产期前一周的一个下午，茉莉正在厨房煮面条，
突然觉得肚子一阵紧缩，紧接着，一股温热的液体从身下流出。她心里一紧，
知道是羊水破了。她强作镇定，扶着墙壁慢慢走到客厅，给陈凯打电话。电话接通后，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陈凯，我羊水破了，你赶紧回来，送我去医院。
”陈凯在电话那头慌了神：“什么？羊水破了？你别乱动，我马上回来！”挂了电话，
茉莉坐在沙发上，双手紧紧捂着肚子。宫缩开始了，一阵比一阵猛烈的疼痛袭来，
让她忍不住蜷缩起来。她想喝点水，却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半个小时后，陈凯匆匆赶回来，
看到她痛苦的样子，赶紧扶着她下楼，打车去了医院。进了产房，
医生检查后说：“宫口开得很慢，胎儿有点大，建议剖腹产。”茉莉没有犹豫，点了点头。
她已经没有力气再承受顺产的痛苦了。手术很顺利，一个六斤八两的男婴降生了。
当护士把孩子抱到她面前，让她看了一眼，然后就抱去了婴儿室。茉莉躺在手术台上，
麻药的效果还没退，但伤口的疼痛已经开始隐隐传来。她看着天花板，眼泪再次落下，
这是喜悦的泪，也是委屈的泪。她被推回病房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陈凯守在床边，
给她擦了擦脸：“辛苦你了，茉莉。”茉莉笑了笑，想说什么，却觉得浑身无力。
第二天上午，张桂兰和陈敏带着一堆东西来了。一进病房，陈敏就把东西放在床头柜上，
然后迫不及待地问：“孩子呢？让我看看我的大外甥！”护士把孩子抱过来，
陈敏凑上去看了看，然后转头对张桂兰说：“妈，你看这孩子，眼睛挺像陈凯的，
就是有点瘦，我家闺女刚出生的时候，七斤六两，白白胖胖的，哭声那叫一个响亮。
”张桂兰凑过去，摸了摸孩子的小脸，嘴里却跟着说：“是啊，外孙女那时候可省心了，
吃了就睡，从来不哭不闹。这孩子看着就调皮，以后有的你累了。”茉莉躺在病床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