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舞狮声里的泡沫陈峰站在“鼎盛智能”的玻璃门前，
看着舞狮队的金红色狮子头在锣鼓声里上下翻飞，心里像揣了团火。
电子屏上滚动着“开业大吉”的红字，专业摄像师举着机器在人群里穿梭，强站在他身边，
穿着熨帖的西装，正和前来道贺的人握手。“咋样，够气派不？”强拍着他的肩，
声音盖过锣鼓声，“这阵仗，以后高新区的活指定少不了。”陈峰扯出个笑，
眼角的余光瞥见小静。她抱着小女儿站在角落，大女儿牵着她的衣角，
两个孩子被鞭炮声吓得往她身后缩。小静今天穿了件新旗袍，是强的老婆娟送的，
可她总觉得别扭，手不停地摩挲着旗袍的盘扣。这气派是强一手操办的。从租下这层写字楼，
到请舞狮队，再到宴请宾客，花了近十万，都记在了公司账上。陈峰不是没心疼过，
但强说：“做生意就得有排场，让人觉得咱有实力。”他想起三个月前，
强和娟来新家做客的场景。强摸着真皮沙发说“这房子够大，就是缺辆配得上的车”，
娟在一旁帮腔：“等公司盈利了，先给你们换辆大奔，比我们家那辆还好。
”那时的阳光透过落地窗照进来，把强的话镀得金灿灿的，晃得他和小静都睁不开眼。
为了这份“气派”，陈峰把刚住了半年的房子抵押了三百万，又从银行贷了五十万，
凑够了占股六成的入伙资金。强占四成，投的是他电子城的设备，
按市场价折算——后来小静才发现，那些设备的报价单，比陈峰以前零散拿货时贵了近三成。
舞狮队表演到高潮，狮子头衔下挂在门楣上的红绸，人群里爆发出掌声。
陈峰被强拉着去切开业蛋糕，奶油沾在手指上，甜得发腻。他回头找小静，
看见她正把小女儿的耳朵捂住，眉头皱得像打了个结。“签字吧，这是第一批设备的签收单。
”强递过来一叠文件，上面密密麻麻列着摄像头、道闸的型号，总金额一百二十万。
陈峰没细看，笔一挥就签了名，他满脑子都是强画的饼：“第一个项目做完，这钱就回来了，
还能净赚八十万。”那天晚上，小静翻着公司的账本，轻声说：“强的设备是不是贵了点？
我记得上次你拿同款摄像头，比这便宜不少。”陈峰正对着项目图纸兴奋，
头也没抬：“ bulk 拿货和零售能一样吗？再说强是自己人，还能坑咱？
”小静没再问，只是把账本合上时，指尖在“设备款”那栏停了很久。
窗外的霓虹灯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在账本上投下道细长的光，
像根没扎紧的刺公司开业刚满一个月，玻璃门上的“开业大吉”红绸还没褪色，
强就揣着一份厚厚的合同闯进了办公室，脸上泛着亢奋的红光：“峰仔，天大的好事！
我托关系拿下了‘安途’品牌的一级代理权，这牌子的智能安防设备在全国都排得上号，
拿到代理权，咱往后拿货价能压到五折，光批发就能躺赚！
”陈峰正对着上个月的支出账单发愁，闻言眼睛一亮。强已经把合同翻到了最后一页，
指着右下角的“担保人”一栏：“厂家要求代理商必须有无限责任担保，咱是合伙公司，
你作为法人签字最方便，就走个流程，你看这条款，写得清清楚楚，只要咱按时回款，
这担保就是张废纸。”合同上的字密密麻麻，陈峰扫了几眼，
只看见“一级代理”“五折拿货”“年度销售额保底千万”这些扎眼的词。
强在旁边敲边鼓：“你想啊，有了代理权，市政那单的设备成本能再降三成，
之前垫的一百二十万很快就回来了，还能多赚四十万。再说了，
我跟厂家老板都喝了三顿酒了，人家信得过咱才给的名额，过这村没这店！
”陈峰想起强说的“第一个项目净赚八十万”，
想起仓库里堆着的那批摄像头——虽然心里总有点发虚，但眼下确实需要新的资金活水。
他咬了咬牙，拿起笔问：“无限责任担保……具体啥意思？”“就是咱公司还不上钱的时候，
用个人财产顶上，放心，咱能差钱吗？”强拍着胸脯保证，
指腹在“担保人”三个字上戳了戳，“快签吧，厂家那边等着盖章呢，下午就要发授权书了。
”笔尖在纸上顿了顿，终究还是落下了名字。强一把抢过合同，
吹了吹墨迹：“我就知道峰仔你有魄力！等着吧，不出半年，咱就换辆大奔！
”可这魄力没撑到半年。三个月后，“安途”厂家的催款函就寄到了公司，
附带着一份律师函——强拿着代理权进了三批货，却只付了第一批的定金，
剩下的两百八十万全被他挪去填补另一个项目的窟窿，而那个项目早就成了烂尾工程。
厂家几次催款无果，直接把陈峰告上了法庭，
理由是“无限责任担保人需承担连带清偿责任”。法院传票送到家那天，
小静正在给念念喂辅食。陈峰拿着传票的手止不住地抖，
上面的“查封个人名下房产、车辆”字样像冰锥一样扎进眼里。
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签担保合同时，强躲闪的眼神，
想起合同里那句被他忽略的小字：“担保人以个人全部财产承担清偿责任，直至债务结清”。
夜里，陈峰蹲在仓库角落，看着那些印着“安途”logo的设备箱，
突然明白强画的从来不是饼，是用他的名字和家底做赌注的陷阱。而他签下的每一个字，
都是把自己往深渊里推的石头。窗外的月光照进来，在满地的设备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像一张铺天盖地的网，把他困得喘不过气。
第二章 传票上的裂痕房贷逾期的短信是在凌晨三点发来的。小静摸黑抓起手机，
屏幕光刺得她眼睛疼：“您尾号3729的房贷已逾期15天，逾期罚息568元，
若持续逾期，我行将启动司法程序……”她猛地坐起来，身旁的陈峰睡得很沉，
眉头却紧蹙着，像是在做什么噩梦。客厅里传来大女儿的呓语，
大概是被她翻身的动静惊醒了。这是第三个月没交房贷了，陈峰说“等项目回款就补上”，
可那个高新区的项目，自从负责人联系不上后，一分钱都没回来。手机又震了一下，
是陌生号码发来的彩信，照片上是家门的特写，配文：“陈峰，欠的网贷该还了，
别逼我们上门。”小静捂住嘴，才没让自己哭出声。她悄悄下床，走到书房。
陈峰的公文包扔在地上，拉链没拉严，露出里面一沓催款单。她蹲下去翻，
手指触到个硬纸壳——是法院传票。原告：张强。被告：陈峰。案由：买卖合同纠纷，
要求支付设备款一百八十万。小静的指尖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捏着传票的指节泛白如纸，
几乎要将那薄薄的纸页攥出洞来。上面的字迹像是被施了咒，一个个从纸上浮起来，
在她眼前颠踬跳动——“原告张强”“被告陈峰”“欠款一百八十万”，
每一个字都带着倒刺，扎得她眼眶发烫，逼出泪来。耳畔突然炸响强上次打电话时的声音，
那语气冷得像数九寒冬里从冰窖里捞出来的钢针，针尖淬着霜，没有一丝活人气息：“陈峰，
咱当初白纸黑字签的合同上写得明明白白——我张强只管按时按点供货，数量不少一件，
质量不差一分，剩下的追款、催账，全归你陈峰管！现在货全送到你手里了，
堆在仓库里能当墙砌，该付的钱一分不能少，一毛不能差！”他顿了顿，
电话那头传来打火机的轻响，火苗“噌”地窜起的声息都清晰可闻，接着便是更冷的语气，
像毒蛇吐信时的嘶嘶声，缠得人后颈发凉：“你要是敢拖着不给，揣着明白装糊涂，
就别怪我张强不讲情面！到时候我带着合同去你公司门口蹲点，去你家楼下喊冤，
让街坊邻居都瞅瞅，你陈峰是怎么欠着货款赖账的！实在不行，咱就法院见，我耗得起时间，
就怕你陈峰丢不起这人！”当时只觉得那话像冰锥子刺耳，此刻再回想，
那哪里是催款的狠话，分明是早就盘算好的杀招——每一个字都磨得锋利，
就等着陈峰掉链子时，一刀捅过来。小静深吸一口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