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凶杀大案侦破纪实

第一章 晚自习后的消失五月的丹江口市被梅雨笼罩，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闷热。

李芳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关掉餐馆的煤气灶。

墙上的挂钟显示己经晚上九点，她解下围裙，顺手擦了擦额角的汗珠。

今天是周日，餐馆比平时多忙了两个小时，送走最后一桌客人时，她几乎累得首不起腰。

“小强，明天上学的东西收拾好了吗？”

她一边爬上楼梯，一边习惯性地喊了一声。

二楼的走廊寂静无声，只有储物间的门虚掩着，透出一线微光。

李芳心头掠过一丝异样——儿子李小强每天晚自习后都会把自行车推进储物间，今天怎么没关门？

推开门，她看到蓝色的山地车静静地靠在墙角，车把上挂着的钥匙串还在轻轻晃动。

书包摊开在木质货架上，露出半截蓝色校服袖管，正是儿子今晚出门时穿的那套。

她伸手摸了摸车座，金属表面还带着一丝体温般的余温。

“这孩子，又忘了关储物间的灯。”

她嘟囔着按灭电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顿住脚步。

李小强的手机充电器还插在墙上，数据线绕成整齐的线圈——这孩子从不忘记带手机，尤其是周末晚上要和同学开黑打游戏。

床头的闹钟指向凌晨两点十七分。

李芳猛地从沙发上惊醒，刚才她倚着沙发打了个盹，梦里全是儿子小时候在雨中奔跑的画面。

客厅的电视还亮着，新闻里正在播报邻省的暴雨预警，她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突然意识到哪里不对劲。

“小强？”

她敲了敲儿子的房门，没人应答。

推开门，床铺平整得像是从未有人睡过，枕边的台灯还亮着，光线下摊开的数学练习册停在第47页，红笔写的“解”字被水渍晕开，像朵褪色的花。

储物间里，她再次检查书包：课本、文具、饭卡，甚至连明天要交的作业都整整齐齐码在夹层里。

车篮里掉出半块巧克力，包装纸己经拆开——这是李小强的习惯，晚自习后总要吃点甜的再上楼。

手机屏幕在黑暗中亮起，她盯着那串熟悉的号码，拇指悬在绿色的接听键上。

这是今晚第三次拨打，前两次都转到了语音信箱。

当第十七声嘟嘟音响起时，她突然注意到屏幕右上角的信号格——满格。

“明明在家附近，为什么不接电话？”

她喃喃自语，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下了起来，雨点敲打玻璃的声音里，她仿佛听见了自行车铃铛的轻响，那是李小强每晚回家时的暗号。

凌晨三点的丹江口市像座空城，李芳踩着积水跑过三条街，网吧的霓虹灯在雨幕中晕成模糊的光斑。

“强子没来过。”

网管晃了晃手里的登记册，“今晚就没见着生面孔。”

她盯着屏幕上密密麻麻的在线账号，突然发现李小强的游戏头像亮着——那个代表“在线”的绿色小点在好友列表里格外刺眼。

“他明明说去学校拿业业......”她的声音有些颤颤。

网管调出监控，5月25日晚七点十七分，李小强背着黑色双肩包站在学校侧门，低头看了眼手机后转身离开，再没进过校门。

回到家时，茶几上的座机突然响了。

电话那头传来电流杂音般的男声，带着刻意压低的本地口音：“20万，明晚十二点前汇到指定账户。”

李芳攥着话筒的手开始发抖，她看见餐桌上的日历停在5月25日，红笔圈住的“生日宴”三个字被雨水洇开，像团模糊的血迹。

“你怎么知道......”话没说完就被打断。

“别报警，别想耍花样。”

对方轻笑一声，“李女士上个月在花园酒店办的五十大寿，收了多少礼金，您比我清楚吧？”

雨声突然变大了。

李芳盯着墙上的全家福，那是三年前丈夫车祸前拍的，照片里的李小强还带着婴儿肥，手里攥着中考准考证，笑得格外灿烂。

她记得那天儿子说：“妈，等我考上大学，你就不用这么累了。”

凌晨五点，她坐在梳妆台前数钱。

抽屉最深处的铁盒里，整整齐齐码着泛黄的病历本、丈夫的死亡证明，还有一叠银行汇款单——那是她每月给老家婆婆寄的生活费。

现金一共一万三千七百二十元，其中八千是找邻居借的，剩下的是餐馆这个月的流水。

“先给一万，剩下的我去借......”她对着电话恳求，话筒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像是有人在吃东西。

然后是一声闷响，接着是李小强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哭腔：“妈，救......”信号中断了。

李芳冲进储物间，抓起自行车就往外跑，车篮里的巧克力滚落在地，露出咬过的齿痕——那不是李小强的习惯，他总是从中间开始吃。

郊区的景点大门在夜色中像张着嘴的怪物。

她按照指示把钱塞进石狮子底座的缝隙，后退两步时被树根绊倒，膝盖磕在青石板上。

手机在这时震动，陌生号码发来定位，是两公里外的废弃观景台。

观景台空无一人。

露水打湿了她的裤脚，远处传来猫头鹰的怪叫。

她摸出手机想照亮台阶，却看见屏幕上跳出新消息：“钱收到了，人在老地方等你。”

老地方？

她猛地转身，身后只有漆黑的树林和沙沙的雨声。

石狮子底座的缝隙里，一万块现金不翼而飞。

丹江口市刑侦大队的办公室里，陈立军盯着墙上的失踪人口登记册，李小强的照片被红笔圈了又圈。

报案人李芳坐在对面，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重复着那句：“他从不关机的，除非......”“除非什么？”

陈立军递过去一杯热水。

女人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他的皮肉：“警官，20万啊！

他们怎么知道我们家刚收了礼金？

小强说去学校，可学校根本没晚自习......”她的声音突然哽住，目光落在陈立军身后的白板上，那里贴着三张照片——李小强、吕小伟、杜小泽，三个同龄少年的脸在日光灯下显得格外苍白。

窗外，雨还在下。

陈立军翻开现场勘查报告，在“熟人作案”西个字上画了个圈。

储物间的门锁没有撬动痕迹，李小强的手机信号最后消失在金刚山区域，而那里，正是三年前一起非法拘禁案的发生地。

李芳突然想起什么，从包里掏出张皱巴巴的纸条：“这是小强书包里掉出来的，昨天收拾的时候......”纸条上是歪歪扭扭的字迹，只有半句话：“今晚十点，山后......”陈立军的手指顿在“山后”两个字上。

他记得金刚山的背面有个废弃矿洞，洞口岩壁上喷着“探险队”的字样——那是本市问题少年的秘密基地，去年刚抓了批在那聚众吸毒的未成年人。

“李女士，”他合上笔记本，声音里带着办案十年的冷静，“我们需要你回忆一下，李小强最近有没有提过‘山洞’之类的词？”

女人的瞳孔突然收缩，像是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

她颤抖着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翻到通讯录里的“小强”，最新的通话记录停在5月25日晚九点零七分，时长17秒。

“当时我太困了......”她的声音突然哽咽，“他说在学校遇到点事，让我别等。

我以为......我以为就是普通的晚归......”陈立军的目光落在她无名指的疤痕上，那是长期握锅铲留下的茧。

他想起自己女儿昨晚打电话说要“和同学复习”，其实是躲在奶茶店玩手机。

青春期的孩子总有秘密，但有些秘密，会成为致命的陷阱。

窗外传来警笛声，又一起失踪案的消息正在电波中扩散。

陈立军摸出烟盒，抽出一支却没点着。

他看着李芳颤抖的肩膀，突然想起自己抽屉里那份未签字的离婚协议——女儿说，宁愿跟妈妈去深圳，也不想见他这个“只会查案的工作狂”。

“先回去吧，”他轻声说，“有消息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

女人起身时碰倒了椅子，他弯腰去扶，看见她后颈新添的白发，在日光灯下刺得人眼睛生疼。

夜幕再次降临丹江口。

李芳站在储物间门口，盯着那辆沉默的自行车。

车篮里的巧克力己经融化，在金属表面留下深褐色的痕迹，像干涸的血迹。

她伸手摸了摸车座，突然发现车把上缠着根黑色橡皮筋——那不是李小强的东西，他从来不留长发。

手机在此时震动，陌生号码发来一张照片。

画面里，李小强穿着失踪当天的校服，双手反绑在生锈的铁架上，面前的手机屏幕亮着，显示着倒计时：00:23:59。

背景是潮湿的岩壁，隐约可见“金刚山探险队”的红色喷漆，在昏暗的光线下像道正在流血的伤口。

雨声突然消失了。

李芳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像战鼓般撞击着耳膜。

她想起儿子十三岁那年，在学校被高年级生欺负，回家后却笑着说“只是摔了一跤”。

那时她忙着餐馆生意，连他膝盖上的淤青都没注意到。

“妈妈，”照片里的李小强嘴唇微动，她突然读懂了他的口型。

那不是求救，而是道歉。

楼下突然传来轮胎摩擦地面的刺耳声响。

李芳冲到窗前，看见一辆黑色轿车消失在街角，后车窗摇下的瞬间，她瞥见半截明灭的烟头——和李小强书桌上发现的烟头一模一样，那种五块前一包的劣质烟，是吕小伟家烟酒店里卖得最好的款式。

手机再次震动，这次是条彩信。

她点开的瞬间，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那是段十秒的视频，画面晃动得厉害，能听见粗重的喘息和李小强的哭喊声。

镜头突然对准岩壁，火光中，两个身影正在往汽油桶里倒液体，其中一个转身时，露出校服领口的蓝色条纹——那是丹江口市第三中学的校服，和吕小伟的一模一样。

视频最后一秒，画面剧烈晃动，传来玻璃瓶碎裂的声音。

李芳认出了那个身影，那是她上周刚给李小强买的玻璃水杯，杯身上印着“加油少年”的卡通图案。

警笛声由远及近。

陈立军冲进房间时，看见女人跪在地板上，手机屏幕的冷光映着她脸上的泪，像具正在融化的蜡像。

他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屏幕，视频己经循环播放了二十三次，最后定格在岩壁上的某个反光点——那是枚银色的吊坠，链子缠绕在李小强的手腕上，正是三天前她在夜市给他买的生日礼物。

“他们早就计划好了......”李芳突然笑了起来，笑声里带着刺骨的寒意，“生日宴那天，吕小伟来帮忙搬桌子，他说‘阿姨，这礼金够小强买新手机了’......”陈立军的手顿在半空。

他想起下午走访时，吕小伟的母亲说“那孩子辍学后就没回过家”，而杜小泽的父亲摔门怒吼“早当他死了”。

那些被忽视的少年，正在城市的阴影里长成带刺的藤蔓，而李小强，成了他们攀附向上的第一根牺牲品。

窗外，雨停了。

金刚山在夜色中沉默如巨兽，某个矿洞深处，煤油灯的火苗突然跳动了一下。

杜小泽咬着刀背，看着吕小伟往汽油桶里扔烟头，后者的手在发抖，却死死盯着镜头：“下次该找谁呢？”

火苗腾地窜起，照亮岩壁上刚刻好的字迹：“游戏开始”。

远处，警犬的吠声穿透雨雾，却不知道，有些黑暗，从来不需要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