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于温柔之中

下午五点的阳光，被写字楼的玻璃幕墙切割成碎片，落在苏晚的办公桌上。

她刚结束一场跨国会议，耳机里还残留着英文邮件的余响，手边的保温杯却早己凉透——那是早上给儿子小宇装的热牛奶，现在成了她指尖无意识摩挲的冰凉慰藉。

手机屏幕亮起，是育儿嫂发来的消息：”苏姐，小宇今天又不肯做数学题，把练习册撕了。

“苏晚揉了揉眉心，无名指上那圈褪色的婚戒痕在日光下若隐若现。

三年前离婚时，她几乎是净身出户，只带走了六岁的小宇和这枚摘不掉的、刻着”陈“字的铂金戒指。

前夫陈峰的抚养费总是拖拖拉拉，而小宇逐渐显露的厌学情绪，像根细针，扎得她每晚失眠。”

必须找个家教了。

“她在招聘平台上敲下关键词，”数学系，耐心，有经验“。

刷到第十几份简历时，一个叫”林小满“的女孩跳了出来：A大数学系大二，GPA4.0，家教评分5.0，附言写着：”擅长用游戏思维引导孩子，对待学生有足够的……耐心。

“最后两个字被加粗，像刻意的强调。

苏晚盯着屏幕上女孩的证件照——齐刘海，黑框眼镜，嘴角抿着浅浅的笑，干净得像杯温水。

她犹豫了一下，拨通了电话。”

喂，您好，是苏晚女士吗？

“电话那头的声音很轻，带着点学生气的怯生生，却又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清晰，”我是来应聘家教的林小满。

“约在周六上午十点。

苏晚提前半小时回家，却发现小宇把乐高撒了满地，育儿嫂正束手无策。

她匆匆收拾了客厅，给小宇换上干净的T恤，门铃恰好在此时响起。

打开门，林小满站在门外，背着洗得发白的帆布包，手里捏着一本《五年高考三年模拟》。

她比照片上更瘦些，浅蓝色的校服裤短了一截，露出纤细的脚踝。

看到苏晚，她立刻低下头，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苏姐，我是林小满。

“”进来吧。

“苏晚侧身让她，闻到一股淡淡的柠檬洗发水味，混着阳光晒过的味道，和她家里常年弥漫的、小宇身上的奶味截然不同。

客厅里还散落着小宇的蜡笔，苏晚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家里有点乱。

“林小满却摇摇头，目光快速扫过茶几上小宇的涂鸦本，又落在苏晚身上——她穿着家居服，头发随意挽起，露出的手腕上戴着一块简约的手表，时针指向十点零五分。

林小满注意到她眼尾的细纹，和无名指上那圈几乎看不见的白痕。”

小宇，过来叫姐姐。

“苏晚把躲在沙发后的儿子拉出来。

小宇怯生生地看着林小满，突然伸手抓住苏晚的衣角。

林小满蹲下身，从包里掏出一颗橘子味的糖：”你好呀，我叫林小满，你可以叫我小满姐姐。

“她的声音放得很柔，像哄小猫，”我知道一个用糖纸折星星的游戏，想不想学？

“小宇的眼睛亮了亮，犹豫着接过糖。

苏晚在一旁看着，心里那根紧绷的弦忽然松了些。

这个女孩有种奇特的能力，能让空气瞬间变得柔软。

面试过程比想象中顺利。

林小满条理清晰地讲了她带过的学生案例，甚至拿出一个笔记本，上面记着不同孩子的性格特点和辅导方案。

当苏晚问到她为什么选择做家教时，林小满顿了顿，指尖轻轻摩挲着笔记本的边缘：”想攒点学费，也……喜欢和孩子相处。

“她的眼神很坦诚，但苏晚还是捕捉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闪烁。

就像她每次在公司汇报时，下属试图隐瞒数据漏洞时的表情。”

你的时间安排？

“苏晚决定不多问。

成年人的世界，谁没有点藏在心底的事。”

周一到周五晚上七点到九点，周末全天都可以。

“林小满立刻回答，语气里带着点急切，”我可以先试教一周，您觉得合适再定。

“阳光透过落地窗，照在林小满放在膝盖上的手上。

她的指甲剪得很短，指节有些发红，像是常年用力握笔留下的痕迹。

苏晚想起自己大学时为了凑生活费做兼职的日子，忽然就点了头：”好，那就从下周一开始。

“林小满猛地抬起头，眼睛亮得惊人，像被点亮的星星。”

谢谢苏姐！

“她站起身，鞠躬时头发差点扫到苏晚的膝盖，”我一定好好教小宇。

“送她到门口时，林小满忽然转过身，从帆布包里掏出一个玻璃罐：”这个……送给您。

“罐子不大，里面装着晒干的橘子皮，用彩色丝带系着。”

我奶奶说，橘子皮泡水喝能安神，您看起来有点累。

“苏晚愣住了。

她看着林小满递过来的玻璃罐，阳光透过橘色的果皮，在女孩手背上投下温暖的光斑。

这是第一次，除了育儿嫂和闺蜜，有人注意到她的疲惫，还送了这样一份带着烟火气的礼物。”

谢谢。

“她接过罐子，指尖触到玻璃的微凉，却感觉有什么东西顺着手臂，慢慢渗进了心里。

林小满笑了笑，露出一颗小小的虎牙，然后转身跑下楼梯，帆布包上的钥匙串叮当作响。

苏晚站在门口，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楼道拐角，手里的玻璃罐还留着淡淡的橘子香。

她关上门，把玻璃罐放在玄关的鞋柜上。

小宇凑过来：”妈妈，姐姐给的是什么呀？

“”是……安神的橘子皮。

“苏晚摸了摸儿子的头，目光却落在玻璃罐上。

她忽然想起林小满面试时，提到”耐心“两个字时，眼底一闪而过的、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坚定。

就像这罐橘子皮，看起来普通，却不知晒了多少个日头，才把阳光熬成了这样沉静的香气。

而苏晚不知道的是，此刻正在楼下等公交的林小满，正低头看着手机里刚收到的银行短信——余额又少了五百，是母亲刚打来的电话，让她”先给弟弟买双新球鞋“。

她删掉短信，抬起头，望向苏晚家的窗户。

窗帘被风吹起一角，露出里面温暖的灯光。

林小满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像雪地里悄悄埋下的种子。”

苏晚……“她轻声念着这个名字，指尖无意识地划过自己的手腕，那里有一道小时候被弟弟用剪刀划伤的疤痕，早己淡成一条细线，却在想起苏晚无名指上的婚戒痕时，隐隐作痛。

玻璃罐里的橘子皮，在苏晚家的玄关里，安静地散发着香气。

而一场关于温水与溺亡的故事，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