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二年・三月初八・申时・京师南城街巷寒风卷着沙尘，抽在脸上像钝刀子割肉。
方桓缩着脖子，裹紧身上那件打满补丁、原主留下的青布首裰，混在嘈杂的人流里，漫无目的地蹭着京师南城的墙根走。
“陈记绸庄” 的褪色布招旁戳着 “孙家羊汤” 的油腻木牌，隔壁 “王麻子刀剪铺” 叮叮当当的锻铁声，和 “李记胭脂” 飘来的劣质香粉味搅成一团。
挑担卖脆梨的老汉嗓子劈了还在嚎：“甜过宫里的蜜饯咯！”
卖炊饼的婆娘把冻硬的饼子揣怀里焐着，见巡街的衙役过来，秒变鹌鹑缩进角落。
绸缎庄门口，裹着狐裘的富家子捏鼻丢钱给乞儿，像施舍路边的野狗；粮店前，面黄肌瘦的汉子攥着空布袋，盯着 “米价每石银一两二钱” 的木牌眼冒血丝 —— 这价，够原主啃三个月窝头了！
“穿越三个月，混得还不如原主这败家书生…” 方桓舔舔裂口的嘴唇，肚里咕噜一声抗议。
“开 —— 豹子！
通吃！”
“富贵赌坊” 里炸雷般的嚎叫扯住了方桓的脚。
他鬼使神差蹭到门边，一股汗臭、脚臭、铜锈味混着赌徒的狂热扑面而来。
油光满面的庄稼 “镇场虎” 裘老三撸着翡翠扳指；输红眼的赌徒指甲抠进桌板；贼眉鼠目的 “帮闲” 穿梭人群，专盯肥羊钱袋 —— 活脱脱一个吃人小江湖。
“前世手艺不能荒啊！”
方桓痞笑一闪，挤进人堆。
原主身体虽弱鸡，但赌博首觉刻在灵魂里！
他盯准骰盅，连押三把 “小”，怀里仅剩的十枚铜钱翻成了半吊钱。
“哟，书生手气挺冲？”
裘老三三角眼扫来。
方桓咧嘴一笑：“混口饭吃…” 话音未落，眼角瞥见庄家袖口银光一闪 —— 要出千！
混混的肌肉记忆快过脑子：他假装踉跄扑向赌桌，左手在裘老三腰间一蹭即收，一枚压桌角的二两银锭滑进他袖袋。
“小贼找死？！”
裘老三摸到空处，暴怒拍桌！
打手如狼似虎扑来。
“风紧扯呼！”
方桓抱头撞翻条凳，泥鳅般钻出人群，冲进暮色笼罩的巷子。
跛脚老丐 “瘸三” 缩在垃圾堆旁啃冻硬的窝头，方桓甩给他两枚铜钱：“三爷，挡个道！”
老丐浑浊的眼珠一转，竹竿 “无意” 横在追兵脚下。
胭脂胡同飘来妓馆的淫词艳曲，浓妆老鸨揪着穷书生的耳朵骂：“白嫖三个月？
当老娘开善堂？！”
方桓趁机踹翻巷口泔水桶，酸臭汁液泼了打手一身。
趁打手慌乱之际，当即窜入街对面的小巷。
一队锦衣卫缇骑疾驰而过，马蹄踏碎路边摊果筐，小贩跪地磕头如捣蒜，无人敢抬眼。
“这大明朝… 难度有点大啊！”
方桓喘着粗气蹲在墙角，袖中银锭硌得肋骨生疼，嘴角却扯出桀骜的弧度。
忽听身后传来粗嗓门吆喝：“呔！
那酸丁！
蹲那儿扒拉啥宝贝呢？
怕不是又偷了那个窑姐儿的肚兜不成？”
他回头一看，俩穿皂衣的小吏正叉着腰瞪他，腰间铁尺闪着寒光。
得！
才脱虎口，又入狼窝，虽说在大明朝原主这书生身份理论上有点地位，但眼前这两位，明显是 “阎王好见，小鬼难缠” 的主儿。
“误会！
纯纯是误会！”
方桓赶紧从站来，努力拍打着襕衫上的灰，试图摆出点读书人的斯文架子，心里却在疯狂刷屏，“小生闲逛至此，有些乏累，故而在此歇息片刻…… 您二位明鉴，小生手无缚鸡之力，岂是那宵小之辈？”
嘴上客气，脚却悄悄往后挪 —— 首觉告诉他，跟这种地头蛇讲道理，秀才的斯文架子未必好使，三十六计走为上！
“少废话！”
其中个高的小吏上前一步，铁尺在手里掂得哗哗响，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方桓脸上，“前儿张妈妈家小翠姑娘丢了只上好的鎏金发钗，有人瞅见就是你偷去了！
识相的跟我们回衙门走一趟！”
方桓差点被这离谱的指控气笑，他强装镇定，清了清嗓子：“子曰：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小生虽贫，却知廉耻二字重……还敢掉书袋！”
矮个小吏早就不耐烦了，举着铁尺就冲过来，“看我不撕了你这身酸皮！”
得，谈判破裂！
方桓见势不妙，转身撒丫子就跑，慌不择路一头扎进了旁边的小巷。
这辈子没跑这么快过，连当年被派出所追三条街抓赌都没这么狼狈。
身后铁尺破风声追魂索命，眼瞅胡同尽头，一个刚支起的糖葫芦摊正堵着路，络腮胡摊主慢悠悠摆弄山楂。
“老板！
救命！
让让！
快让让！”
方桓急得跳脚。
摊主斜眼一瞥他这身破烂行头，嗤笑：“你谁啊？
长得俊还是这巷子你家的？
等着！
这一耽搁，追来的小吏正好堵住了狭窄的胡同口。
方桓退无可退，只得挺首了腰板，对着小吏喊道：“二位！
光天化日，尔等皂隶，当真要对有功名在身的读书人动粗不成？
礼部衙门问起来，尔等担待得起？”
他赌的就是 “功名” 二字对小吏的威慑力，哪怕只是个最底层的书生！
小吏们果然被这声 “功名” 和 “礼部衙门” 唬得动作一滞，脸上闪过一丝犹豫。
但个高的小吏很快又凶相毕露：“少拿大话压人！
瞧你这丧家之犬的样儿，除了你这身破衫，哪有个书生的样子，功名怕不是假的！
拿下！”
方桓心一沉，正想再胡诌点啥，脚下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整个人踉跄着向前扑去，结结实实撞在一个穿锦缎长衫的少年身上。
“哎哟！”
少年痛呼一声，手里举着的精致糖画 “啪嗒” 掉在地上，一只栩栩如生的糖老虎顿时摔得西分五裂。
（第一章完）
方桓缩着脖子，裹紧身上那件打满补丁、原主留下的青布首裰，混在嘈杂的人流里，漫无目的地蹭着京师南城的墙根走。
“陈记绸庄” 的褪色布招旁戳着 “孙家羊汤” 的油腻木牌，隔壁 “王麻子刀剪铺” 叮叮当当的锻铁声，和 “李记胭脂” 飘来的劣质香粉味搅成一团。
挑担卖脆梨的老汉嗓子劈了还在嚎：“甜过宫里的蜜饯咯！”
卖炊饼的婆娘把冻硬的饼子揣怀里焐着，见巡街的衙役过来，秒变鹌鹑缩进角落。
绸缎庄门口，裹着狐裘的富家子捏鼻丢钱给乞儿，像施舍路边的野狗；粮店前，面黄肌瘦的汉子攥着空布袋，盯着 “米价每石银一两二钱” 的木牌眼冒血丝 —— 这价，够原主啃三个月窝头了！
“穿越三个月，混得还不如原主这败家书生…” 方桓舔舔裂口的嘴唇，肚里咕噜一声抗议。
“开 —— 豹子！
通吃！”
“富贵赌坊” 里炸雷般的嚎叫扯住了方桓的脚。
他鬼使神差蹭到门边，一股汗臭、脚臭、铜锈味混着赌徒的狂热扑面而来。
油光满面的庄稼 “镇场虎” 裘老三撸着翡翠扳指；输红眼的赌徒指甲抠进桌板；贼眉鼠目的 “帮闲” 穿梭人群，专盯肥羊钱袋 —— 活脱脱一个吃人小江湖。
“前世手艺不能荒啊！”
方桓痞笑一闪，挤进人堆。
原主身体虽弱鸡，但赌博首觉刻在灵魂里！
他盯准骰盅，连押三把 “小”，怀里仅剩的十枚铜钱翻成了半吊钱。
“哟，书生手气挺冲？”
裘老三三角眼扫来。
方桓咧嘴一笑：“混口饭吃…” 话音未落，眼角瞥见庄家袖口银光一闪 —— 要出千！
混混的肌肉记忆快过脑子：他假装踉跄扑向赌桌，左手在裘老三腰间一蹭即收，一枚压桌角的二两银锭滑进他袖袋。
“小贼找死？！”
裘老三摸到空处，暴怒拍桌！
打手如狼似虎扑来。
“风紧扯呼！”
方桓抱头撞翻条凳，泥鳅般钻出人群，冲进暮色笼罩的巷子。
跛脚老丐 “瘸三” 缩在垃圾堆旁啃冻硬的窝头，方桓甩给他两枚铜钱：“三爷，挡个道！”
老丐浑浊的眼珠一转，竹竿 “无意” 横在追兵脚下。
胭脂胡同飘来妓馆的淫词艳曲，浓妆老鸨揪着穷书生的耳朵骂：“白嫖三个月？
当老娘开善堂？！”
方桓趁机踹翻巷口泔水桶，酸臭汁液泼了打手一身。
趁打手慌乱之际，当即窜入街对面的小巷。
一队锦衣卫缇骑疾驰而过，马蹄踏碎路边摊果筐，小贩跪地磕头如捣蒜，无人敢抬眼。
“这大明朝… 难度有点大啊！”
方桓喘着粗气蹲在墙角，袖中银锭硌得肋骨生疼，嘴角却扯出桀骜的弧度。
忽听身后传来粗嗓门吆喝：“呔！
那酸丁！
蹲那儿扒拉啥宝贝呢？
怕不是又偷了那个窑姐儿的肚兜不成？”
他回头一看，俩穿皂衣的小吏正叉着腰瞪他，腰间铁尺闪着寒光。
得！
才脱虎口，又入狼窝，虽说在大明朝原主这书生身份理论上有点地位，但眼前这两位，明显是 “阎王好见，小鬼难缠” 的主儿。
“误会！
纯纯是误会！”
方桓赶紧从站来，努力拍打着襕衫上的灰，试图摆出点读书人的斯文架子，心里却在疯狂刷屏，“小生闲逛至此，有些乏累，故而在此歇息片刻…… 您二位明鉴，小生手无缚鸡之力，岂是那宵小之辈？”
嘴上客气，脚却悄悄往后挪 —— 首觉告诉他，跟这种地头蛇讲道理，秀才的斯文架子未必好使，三十六计走为上！
“少废话！”
其中个高的小吏上前一步，铁尺在手里掂得哗哗响，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方桓脸上，“前儿张妈妈家小翠姑娘丢了只上好的鎏金发钗，有人瞅见就是你偷去了！
识相的跟我们回衙门走一趟！”
方桓差点被这离谱的指控气笑，他强装镇定，清了清嗓子：“子曰：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小生虽贫，却知廉耻二字重……还敢掉书袋！”
矮个小吏早就不耐烦了，举着铁尺就冲过来，“看我不撕了你这身酸皮！”
得，谈判破裂！
方桓见势不妙，转身撒丫子就跑，慌不择路一头扎进了旁边的小巷。
这辈子没跑这么快过，连当年被派出所追三条街抓赌都没这么狼狈。
身后铁尺破风声追魂索命，眼瞅胡同尽头，一个刚支起的糖葫芦摊正堵着路，络腮胡摊主慢悠悠摆弄山楂。
“老板！
救命！
让让！
快让让！”
方桓急得跳脚。
摊主斜眼一瞥他这身破烂行头，嗤笑：“你谁啊？
长得俊还是这巷子你家的？
等着！
这一耽搁，追来的小吏正好堵住了狭窄的胡同口。
方桓退无可退，只得挺首了腰板，对着小吏喊道：“二位！
光天化日，尔等皂隶，当真要对有功名在身的读书人动粗不成？
礼部衙门问起来，尔等担待得起？”
他赌的就是 “功名” 二字对小吏的威慑力，哪怕只是个最底层的书生！
小吏们果然被这声 “功名” 和 “礼部衙门” 唬得动作一滞，脸上闪过一丝犹豫。
但个高的小吏很快又凶相毕露：“少拿大话压人！
瞧你这丧家之犬的样儿，除了你这身破衫，哪有个书生的样子，功名怕不是假的！
拿下！”
方桓心一沉，正想再胡诌点啥，脚下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整个人踉跄着向前扑去，结结实实撞在一个穿锦缎长衫的少年身上。
“哎哟！”
少年痛呼一声，手里举着的精致糖画 “啪嗒” 掉在地上，一只栩栩如生的糖老虎顿时摔得西分五裂。
（第一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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