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令兵脊背上插着三支断箭,血污浸透的"燕"字旗扑在御阶前,像片枯死的秋叶。
"赵军铁骑己破苍梧关!
"嘶吼声惊翻了宠妃手中的琉璃盏,西域葡萄酒泼在龙袍上,蜿蜒如一道新鲜伤口。
李胤昭的剑穗扫过满地蛐蛐残肢——方才朝臣们斗虫的朱漆罐还滚在蟠龙柱下。
"儿臣请战。
"太子的皂靴碾碎蛐蛐罐,金线螭纹在剑鞘上灼灼生光。
李月明手中狼毫"咔"地折断,墨汁溅在《春江花月夜》的"皎皎空中孤月轮"上,将"孤"字洇成黑黢黢的洞。
二朱雀门外古槐抽新芽时,李月明将螭纹佩按进兄长掌心。
玄铁甲胄泛着冷光,他忽然解开青玉冠,扯下半绺发丝缠上玉佩:"皇兄说过...结发同出征..."李胤昭护心镜内侧映出幼弟苍白的脸,那道十年前的箭痕正硌着新垫的棉絮。
太子忽然抽出匕首割断弟弟袖摆,玄色蟒纹在风中猎猎如旗:"待为兄归来,用它换你及冠的青云佩。
"战鼓催动三军,李月明望着赤色帅旗渐成天际墨点。
忽有快马折返,亲卫捧上沾着晨露的油纸包——七岁那年他们偷埋的桂花酿,封泥上还刻着歪扭的"昭明"二字。
三边关的月牙勾破牛皮帐时,李胤昭正从腐肉里挑蛆虫。
军医颤抖的刀刃削下溃烂皮肉,血滴在阵亡名册上,把"张小乙"染成赤褐色。
"将军!
赵军夜袭粮道!
"斥候的断指还攥着半块霉饼,中军帐却传来胡姬的银***。
监军刘德全醉醺醺掀帘而出,金杯里的葡萄酿泼在沙盘上,恰淹了晏朝最后一道防线。
李胤昭的剑锋削断琵琶弦,美人颈血溅上《练兵实纪》——那是离京前夜,弟弟夹在《乐府诗集》里塞给他的兵书。
太子抓起染血的舆图冷笑:"刘监军这酒,够温三百将士的断头饭吗?
"西皇城的雨丝缠着钦天监铜铃,李月明跪在奉先殿占星。
龟甲裂在"坎"位,他忽然掀翻卦盘,将《祈安帖》掷入火盆。
青烟腾起时,暗卫踏着雨帘滑下房梁:"北境送来粮草...掺了三成沙砾..."紫宸殿内,宠妃正把战报折成纸船:"陛下您瞧,这船像不像太子殿下..."话音未落,李月明踹开金丝楠木门,腐米从麻袋倾泻而出,蛆虫爬满白玉阶上"西海升平"的刻字。
"儿臣请斩户部十三人。
"他抬头望见父皇颈间胭脂痕,恍惚又是母妃临终时抓着《千里江山图》的手——白玉似的腕子上缀着点点朱砂,像雪地里洒了血珠子。
五霜降那日,雁门关燃起了狼烟。
李胤昭带着三百死士突入敌阵,螭纹佩贴着溃烂的箭伤发烫。
赵军帅旗折断时,他望见云层中透出血色夕阳,恍如弟弟及冠礼上放飞的祈天灯。
"将军!
"亲卫用盾牌挡住穿心箭,自己却被削去半边头颅。
李胤昭的银枪挑破敌将咽喉,血雾中浮现幼弟的脸——十二岁那年春猎,明月也是这般浑身浴血,却笑着说"皇兄的箭穗真红"。
六捷报抵京时,李月明正在焚烧《哀郢赋》。
灰烬中浮出焦黑的护心镜残片,那道箭痕旁新添了剑创,深深斩进"昭"字最后一笔。
庆功宴的笙歌漫过宫墙,李胤昭的担架碾碎满地琼浆。
御医掀开染血的战袍,肋骨间溃烂的伤口爬着蛆虫,腐气熏得舞姬罗帕掩鼻。
皇帝醉眼朦胧地掷下虎符:"昭儿...替朕监国..."李月明在角楼折断焦尾琴,五十弦皆化作《破阵乐》的残调。
暗卫送来沾血的《千里江山图》,燕云关外三百里处,朱砂新描的烽燧正是母妃画中云遮雾绕的孤峰——十年前那个雪夜,母亲握着他的手说:"藏锋于笔墨,可比亮剑高明。
"七残月爬上太庙檐角时,李胤昭在病榻上咳出半枚箭镞。
李月明将桂花酿喂进他唇间,酒液混着血水染红衣襟。
太子忽然抓住弟弟手腕,指甲掐进当年结发的疤痕:"明月...这江山..."更鼓惊飞寒鸦,螭纹佩"当啷"坠地。
李月明望着掌心带血的碎玉,忽然想起出征那日兄长割断的袖摆——玄色蟒纹浸在夜露里,此刻正悬在东宫梁上,像面不祥的招魂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