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月明捻着棋子的手忽地一颤,白玉雕的"将"字滚落棋盘,正卡在"楚河汉界"的裂缝里——那是三年前皇兄教他破解困局时劈裂的。
"陛下...又召了三位丹师入宫。
"暗卫跪在竹帘外,汗水浸透的夜行衣滴在《山居图》上,把画中孤舟染成墨团。
李月明望着画角题写的"独钓寒江雪",忽将满盘棋子扫入锦囊:"把南诏进贡的鹿血酒换成枇杷露。
"更漏声里,紫宸殿飘出甜腻的异香。
宠妃雪白的足尖勾着丹炉金链,朱唇含住皇帝耳垂:"陛下真龙护体,何须那些劳什子..."鎏金榻边的《农桑奏折》被踢进炭盆,火舌舔舐着"江北蝗灾"的急报。
二霜降前夜,丧钟惊醒了栖在螭吻上的寒鸦。
李月明赤足奔过游廊,看宫人们像受惊的蚁群涌向寝殿。
龙榻边的丹炉尚有余温,皇帝僵首的手指还攥着半颗"金丹",绛紫色龙袍下摆浸着可疑的浊液。
"拟诏。
"李胤昭的剑尖挑起滚落床底的玉玺,寒光映出宠妃颈间青紫掐痕,"妖妃祸国,即日凌迟。
"李月明在血腥气中接过监国印绶,玄色绶带缠着螭纹佩的裂痕。
皇兄的掌心滚烫,箭疮溃烂处渗出的脓血染黄了圣旨上的"兄终弟及"西字——那是先帝最后的神智清明时刻,用鹤顶红笔写下的遗诏。
三新帝登基那日,李月明在《让位表》上摁了十七个血指印。
最后一道指痕落在"臣愿永驻封地"的"永"字上,像枚残缺的玉玺。
李胤昭的佩剑劈开奏折,剑风削落弟弟半截衣袖:"明月是要让史官记朕容不下手足?
"暮色漫过太庙飞檐时,兄弟俩在祠堂对饮。
李胤昭忽然砸碎酒盏,瓷片扎进李月明掌心:"当年结发出征,如今连杯残酒都不肯共饮?
"血珠顺着《李氏族谱》滴到"昭明"二字间,恍如三十年前母妃点在兄弟额间的朱砂。
西永夜巷的雪覆满青瓦时,李月明的王府成了朝野笑谈。
他花三千金购得焦尾琴,却在宴饮时当柴火烧了羊肉;邀群臣赏《千里江山图》,偏在赵军屯兵处题上"此处风光甚好"。
只有暗卫看见,那些烧焦的琴木里藏着北境布防图,画上题字用的是胡商贩的密写药水。
"王爷,陇西又失了三座烽燧。
"侍女捧着暖炉进来时,李月明正往《折桂令》里嵌藏军报。
炭笔在"金甲蒙尘"处顿了顿,忽然改写为"琼枝玉露醉瑶台",笔锋却透出三分剑意。
五李胤昭在早朝咳出半枚箭镞时,右相正弹劾二皇子"奢靡无度"。
血沫溅在御史的象牙笏板上,新帝却笑指着屏风后的《春宫图》:"朕的明月可比这画中人有风骨。
"退朝后,暗卫从龙椅下取出带血的《屯田策》,第八页边角画着歪扭的狸猫——与十年前边关***上的暗号如出一辙。
霜花爬满窗棂那夜,李胤昭带着亲卫踹开王府大门。
李月明披着茜素红大氅醉卧美人膝,怀中《艳情词集》掉出半张黄麻纸——正是用密药写就的《精兵十二训》。
"好个浪荡王爷!
"李胤昭的剑尖挑开他衣襟,露出心口纹的螭龙图腾,"明月可知这龙睛点的是朱砂?
"暗红龙目处,赫然是北狄王庭的坐标。
六上元节的宫灯映亮太液池时,晏朝迎来了回光返照般的太平。
李胤昭杖毙了十二位粮官,用他们的头颅祭了新铸的陌刀;李月明"强占"的南岭茶园,实为训练山地军的秘营。
只是新帝每每批阅奏折至三更,总要往砚台里添一盅鹿血酒——那箭疮在肋骨间生了根,稍一劳累便涌出黑血。
春分祭天那日,李胤昭将螭纹佩系上弟弟腰间。
祭坛下的百官看见,摄政王的蟒袍下摆沾着泥,像是连夜从京郊大营赶回;新帝的龙靴上凝着血痂,分明刚处决了私通赵氏的刺史。
"明月可知..."李胤昭忽然攥紧他腕骨,"当年若你接了那道遗诏..."礼炮轰鸣淹没了后半句,李月明在硝烟中微笑。
祭文焚化的灰烬飘向《千里江山图》的方向,恰如二十年前那个雪夜,母妃握着他的手在画上描摹:"藏得下千军万马,才守得住太平年景。
"七惊蛰雷声滚过京郊大营时,李胤昭倒在了演武场上。
他的战马还保持着冲锋姿态,马鞍旁挂着半袋桂花糖——早己结成硬块的糖霜里,埋着当年离京时弟弟塞的平安符。
太医署的铜盆换了七次血水,李月明拆了螭纹佩填进药炉。
当玉碎声惊起檐下宿鸟时,皇兄忽然抓住他割腕放血的手:"明月...替朕...看看..."更鼓声里,李月明展开浸血的《边防策》。
在"燕云十六州"的朱批旁,新添了歪扭的童谣——正是七岁那年他掉进莲池后,皇兄抱着他哄睡时哼的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