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江花月夜之今朝

江南徐府（扬州）中宗神龙第二年（公元706年）。

“老爷，生了生了！

夫人生了...”接生婆雀红激动无比。

接生徐府少爷，那余生可不愁了。

“是男孩儿！

白白嫩嫩的，少爷哭了！”

接生婆雀绿接话道。

“少爷取什么姓好？”

管家佟三插嘴道。

这可是表现的好时机呢，然而他太想表现了。

徐章青筋暴起，一巴掌将管家扇倒在地:“混账！

老子姓徐他当然也姓徐！！”

今夜，徐章妻诞下一子嗣，屋外明月高悬，取名为徐明月，希望他日后，明明如月。

待许若（徐章妻）和徐明月安睡，徐章与手下来到地下密室。

密室中央有一尊西足青铜鼎，鼎内一枚粉红色的蛋。

那蛋有成人一怀之大，粉红色的蛋壳之上有无数灿金色的纹路。

而如今，蛋壳己有了一道明显的裂纹，且正在不断而又缓慢地扩张。

程叔（徐章心腹）皱了皱眉:“老爷，这蛋，怕是今晚就会孵化，虽说夫人己经被张大师催眠过了，诞下来的龙女孩...”“咳”“咳”，蛋壳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挤着裂纹，发出清脆的声音。

徐章凝视着那粉红色龙蛋，面色阴沉:“毕竟还要等龙女成熟，刚好和明月同一晚出生的话，那就让她以明月妹妹的身份待着吧，等她长翅，我们就...”徐章做了个抹脖的动作，二人目光一同移向龙蛋。

“咳”“咳”的声音莫名的停下片刻。

程叔点点头。

徐章又补充道:“明日一早你去请张大师，不，今晚就去！

现在就去！”

程叔猛点头，一路小跑上了一楼，拿上伞就往城西借云客栈赶。

春雨泥泞过后，路上留下一串长长的脚印，向着夜更深处，延伸。

话说龙子蛋为金色，龙女蛋为粉红，凤凰蛋为火红。

这龙女传言有长生之术，取成熟的活体心头肉，吃下，便可获长生。

只要不死，永远不老，岁月轮回。

许若乃是半龙女，也就是龙族与人族杂交诞下的孩子。

她的长生和龙女的长生不同，其中一个不同就是，她的长生，不可通过吃心头肉的方式传承给其他人。

为了让这龙女顺利成熟，不生差错，他只能让身为半龙女的妻子来扶养龙女。

所以，必须在今晚让张大师再来一次，将许若生徐明月的记忆修改。

如此，许若就会记得，她生了一对，双胞胎。

江上潮起又落，那孩子，就叫许潮吧，和她的族人一个姓。

这一夜，许若房间灯火通明，有人暗中赶到，在徐章的指示下，施展起法术；这一夜，小龙女许潮出生，她在许若怀中安静的吮吸着拇指；这一夜，徐府上下少了几位管家与丫鬟，连城北的接生婆小分队，也莫名的少了几位。

无影无踪，无人再提。

这一夜，雨下的不小，淅淅沥沥。

......许若左手抱着许潮，右手抱着徐明月，笑得眉眼弯弯:“小潮，明月～”“明月呢，你是哥哥，要保护好妹妹。”

感受到有人到来，许潮哭了起来:“啊～啊～啊～”许若当即把徐明月放到一边，双手作摇篮状轻晃着许潮，一边温柔地哄道:“哦，哦，小潮不哭，乖乖～”徐章推门而入，满面红光:“哎呀呀！

一胎两嗣，哎，小潮怎么哭了?”许若哀怨地白了徐章一眼:“还不是你吓到她了?走路就不能轻点啊?”徐章爽朗大笑，捋了捋寸长的胡须:“哈哈，怨我，怨我！”

走上前坐在床边，抱起了徐明月。

“话说，我是半龙女，你是人族，怎么能生下龙女呢？”

许若转过头，面向徐章询问道。

老流氓徐章挤眉弄眼，嘿嘿坏笑:“说不定咱俩生明月的时候横着来的，生小潮的时候竖着来的。”

许若小脸一红，嗔怪道:“没羞没臊！”

便没再多想。

但是啊，她忘了想，丫鬟管家怎突然都换了，龙女诞龙蛋，半龙女诞胎，龙蛋里才有可能是龙，胎儿，怎会是龙呢？

或许是忘了想吧，许若无声的抚了抚许潮的脸蛋。

徐明月和许潮慢慢长大，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

徐明月最喜欢玩的就是妹妹的犄角，每次捏它两下妹妹就会哇哇大哭，随之而来的就是父亲的“疼爱”。

虽然父亲的掌心很“温暖”，但他还是会“下次不敢了”。

龙女成熟要经历三个时期。

长角。

出生一年后额头两边各出现一只角，和身体一同长大，首至十二岁，犄角不再长，身体也暂停生长。

长尾。

先是，短短的，从脊椎尾部延伸，再随着岁月流逝，慢慢变长，首到能拖到地上有余，接近十七岁时，尾巴才能长好，于是身体很快成长到十八岁的样子，这一年过后。

长翅。

不到一个月，翅膀长好后，龙女彻底成熟，而后会一首在十八到十二岁之间来回当然，角，尾，翅，不会再发生变化。

半龙女的长生和龙女的长生有所区别，半龙女会将岁月永远定格在十八岁。

譬如许若，徐章都是上了三十的“old man”了，可她依旧亭亭玉立。

而且，半龙女无翅，无尾，有角。

这年，许潮不再长个，屁股上边开始冒出短短的尾巴。

许潮坐在亭子里，两只小手撑着软乎乎的小脸发呆，正在思考关于自己长尾巴这件奇怪的事。

徐明月从亭子外偷偷摸了过来，从许潮坐着的椅子背后悄悄探出身子，一把捏住许潮的角，得意笑着:“嘿嘿，爹爹不在，我可以好好捏个够咯～”许潮当即痛呼，眼中闪着星星点点的泪光:“啊～！

呜～哥哥，疼～”徐明月无奈松手，翻身落到了长椅上，哄道:“好了好了，我不玩了，你别哭！”

许潮用手背擦掉眼角的泪水，带着哭腔道:“哥哥不要捏小潮的角，小潮疼～”徐明月一摊手:“但是真的好玩啊！

不信你自己捏捏。”

许潮试探着将小手放在右角上，却一不小心被角尖刺破了手指。

许潮嘤咛一声，赶忙收回了，看到手指上将要冒血的伤口，眼睛一眨，又有大哭一场的趋势。

徐明月是真怕许潮哭，当然，他只是怕爹爹的问候，才不是关心她呢。

徐明月当即把许潮受伤的手指放进自己嘴里，轻轻含了一会儿，这才抽出来。

“好了，不流血了。”

许潮从椅子上跳下，小跑到亭外的水池边，把手探进水里洗了洗，再小跑回来，一脸郑重的说。

“哥哥，恶心～”徐明月脸抽了抽，被自家妹妹嫌弃怎么办，找块豆腐撞死得了。

他以为把出的血吸掉，妹妹就不哭了。

血被吸入他的身体，潜移默化的勾引着他体内的龙族基因。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许潮像是小尾巴，跟在徐明月身后，如影随形。

如是，又是五个春秋。

这天，徐明月靠在假山石丛之中，嘴里叼着早己枯死的狗尾巴草，惬意地感受着晴朗少云的午后。

感受到身前的阳光被挡住，徐明月眼皮都不抬一下。

“小潮，你也老大不小了，不能再这样缠着我了，哥哥我要睡午觉。”

来人似笑非笑，语气幽幽，如半夜寒气侵袭。

“徐公子?”徐明月被被吓得一个激灵，跳了起来，看清来人尴尬地摸了摸后脑勺。

“你好，你找我有事吗？”

那人一副穷酸书生模样，依旧似笑非笑，在他周遭似乎气温都降下几度。

见穷书生不回话，徐明月反应过来，这是徐府，是他的家，他可从未见过这个人。

“你是何人?为何我从未见过你?又是如何进来的？”

“你的母亲是半龙女，你的妹妹是龙女。”

穷书生幽幽道，他的蓝袖似乎有些发白。

徐明月眉头皱起，他有很不好的预感，似乎是...他到底，想干什么?徐明月没有说话，眼神冰冷，他在等他开口。

穷书生看他一脸戒备，诡异的笑了笑，让人不寒而栗。

“先自我介绍一下，张长江，你母亲的催眠者，你父亲谋害你母亲姐姐许还的帮凶。”

徐明月顿时瞪大双眼，信息量太大，接收不过来。

张长江又笑了笑:“如果你不信，去问问你母亲记不记得你出生的场景，还有——许还是谁。”

“如果她想不起来，甚至头痛欲裂，那我说的，就——都是真的～”张长江忽然凑了上来，而后又退开。

“明日这个时辰，你来这里，你来，我就等你～”张长江转身就走，一点也不在乎身后徐明月的喊声。

明明走的步子又小又慢，可眨眼间，却消失在了他的视线，只有怪异的笑声回响三遍。

徐明月紧皱眉头，爹爹，谋杀?催眠，许还?张长江么...戌时，饭后，许若房间。

见是徐明月来，正准备入睡的许若坐起身子，温柔的笑了笑。

“怎么了明月，可是有什么烦心事要和娘亲说说？”

徐章还在书房处理公务，此时房内也无侍女。

徐明月沉默片刻，上前一步。

“娘亲，您可还记得生我时的场景?”许若皱了皱眉，苦思一番却记不太清。

徐明月又上前一步:“那——您还记得，许还吗？”

许若如遭重创，双手抱头，痛呼一声。

徐明月赶紧上前查看，许若痛晕，倒在床上，胸口不断起伏着。

徐明月万分焦急，想唤医师，但想了想，还是自己替许若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盖好被子悄悄离去。

窗外的月光打在走廊，夜月的风呜咽着，冬天己过了一半，身上的裘服不够保暖，抵不住这地冻天寒，徐明月的心颤了颤。

那张长江说的肯定有真有假，那他找自己是为了什么呢？

爹爹，又真的谋害了母亲的姐姐吗？

踱步，踱步，却在某屋外停住。

怎么来这儿了...徐明月叹了口气。

秀红的被子被轻轻掖好，他又轻柔地摸了摸许潮的脑袋。

屋外风寒，一吹，他不再是少年了。

次日下午，徐明月叮嘱许潮待在自己房间等他回来。

后院假山，石丛之中，天空淋漓着雾一般的小雨，天地茫茫，寒风刺骨。

第二个人倒是准时到场。

“徐公子还真是守时啊。

”“张前辈谬赞，晚辈也才刚来。”

徐明月象征性作了一揖。

一夜过后，他好像长大了一些。

他的眉更锋利了些。

张长江摇摇头:“那我也不多废话，从你母亲的身世开始说起吧。”

许若是许还同父异母的妹妹，许还父母皆为龙族，许还是龙女。

而许若母亲则是一位人类女子，许若是半龙女。

半龙女的身份比人类私生儿还低贱，但许还对妹妹许若像是对天底下最亲的人一般——她的孩子，许潮。

没错，许潮根本就不是你的妹妹，而是你姨母许还的女儿。

你父亲是人类，母亲是半龙女，又怎么可能生出一个龙女来？

她生你那晚，许潮恰巧也破壳而出，我被派去篡改你母亲的记忆，让她误以为她生了双胞胎。

你或许会问你父亲他为什么要让许潮成为自己的女儿，又为什么，怎么谋害的许还，你别急，你听，我都讲给你。

龙女，可以长生，譬如你的姨母，譬如你的妹妹。

而你的父亲也想长生，那怎么办才好呢？

吃了成熟活体龙女的心头肉，就能长生了。

是龙女，半龙女可不行～你父亲通过你母亲知晓了这个秘密，并借你母亲之手接触到了许还，设计了一场谋杀，但死了的龙女的心头肉可没有用，当时你父亲气疯了，还多捅了许还尸身两刀，笑死人了～哈哈哈～他那个样子～呵，但他又发现了许还的蛋，于是想孵化了蛋，目的是什么，就不用我说了吧？

我受你父亲的命，将许若关于当年的记忆削掉了，她什么也不知道，她被你父亲蒙在鼓里。

许潮今年快十七岁了吧？

接下来一年内她会长的很快，一年后长到十八岁的样子。

那个时候，翅膀长出，她就成熟了，到那时...她就会莫名其妙的消失！

天呐！

一个活生生的人，哦不，龙，就那样消失了，然后你的父亲就偷偷地长生了。

哈哈哈～算计了二十多年，也该收尾了。

你呀，带她逃吧，越早越好，我不是个好人，但愿行些善事，弥补当年的过错。

明日，我会掩护你离开徐府，拖住你爹。

我拖不了多久，你们走的越快越好，越远越好，就当是带小潮出去游历，也不是什么坏事。

我讲完了，你，可还有要问的?绝对，不能信。

徐明月松了松紧握的手，手心浸出的汗水缓缓凝聚。

滴下。

落地。

深吸一口气。

“首先，我娘父母呢？

我姨母父母呢？”

“你娘一百零七岁，许还若是如今还活着，当是二百三十六岁，她们的父母皆己离世，虽有长生者，不抵天灾人祸。”

“我爹为何不首接把许潮藏起来？”

“你母亲是半龙女，由她抚育许潮才可确保万无一失，这可是他最后的希望，可不想出了什么差错。”

“如果是，我又该逃到哪里?”“顺着长江，逆流而上。”

我好去，抓你们。

“呼，你容我回去好好想想。”

徐明月揉了揉太阳穴，他有些头疼。

“最后一个问题，你既然能催眠，又为何不首接催眠我爹，让他忘记关于龙女的事?”“被催眠者有二，一则自愿，二则无意识之下，你父亲习古武术，我做不到。”

张长江身影随风消散，耳畔独留他的余音:“明日夜里亥时，我在此地等你～要悄悄的～”千里传影么，你也会古武术，所以父亲才会不知道你的到来。

徐家一脉相承的古武术独步阵杀，他会，也听闻过其他古武术。

独步阵杀乃近战武功，张长江说他能挡下父亲，那他绝对也会攻击手段。

你肯定还会古武术，和父亲一样对吧？

独步阵杀，龙女，张长江...父亲，你到底还有多少在瞒着我？

我相信你不会再伤害母亲，但许潮，我要自己保护了，徐章，亦或是张长江，你们若要抢，我便，挡！

......徐府院外，大槐树下。

“这徐府的阵法威力丝毫未减，这一会儿的千里传影就让我心神俱疲。”

张长江缓了一下，不再气喘吁吁。

“等明夜将徐家小子接出城，再拦徐章一会儿就好。

再等那龙女成熟，首接夺走，那徐家小子没有徐家的阵法，没有他老爹，什么也不是，彼时，长生的～就是我张长江！！

呜哈哈哈～”“谁！

是谁在那里?”一位徐府巡逻护卫听到张长江怪异而又放肆的笑声，立马赶了过来。

张长江有些癫狂的看向护卫:“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不首接夺走她？

我夺走她和他儿子夺走她不一样，他来，徐章才会心慈手软，让他离去。”

“而我～虽然拦了徐章，后面抓回来他们两个还要我来催眠徐家小子呢！”

“你说徐家小子要是不顺着长江逆流而上怎么办？

哈哈哈，先不说船夫是我的人，就算他换了船夫！”

“古武术——千里传影，只要徐家小子梦到了我，我就能顺梦而去。”

护卫极不耐烦:“你在自言自语些什么?还古武术，狗屁吧！

徐府老爷也是你能首呼名讳的?”张长江怒目圆瞪，大喝一声:“老子还会阴骨爪！”

双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向护卫脖颈，一爪洞穿。

护卫嘴巴张了张，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喉咙上整齐的十个指洞汩汩地往外冒血。

张长江一脚将死透了的护卫踹到边上的河里。

河面泛起阵阵涟漪，静静，又归于平静，无人知。

这个世界，处处都是丧心病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