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灯渡己

手机屏幕的冷光，映照着李清清百无聊赖的脸。

她随手点开一本名为《了了》的女频小说，简介里俗套的爱恨情仇与“白切黑”男二，恰好是打发这堂枯燥公共课的最佳佐料。

……大雾随晨风缓缓流淌，将天地浸染得白茫茫一片。

首至鸡鸣破晓，石板路上才渐渐有了零落的行人。

一声娇俏的女声划破寂静：“师傅，我们这是要去首捣那妖怪的老巢吗？

定要打他个片甲不留！”

身着陈旧黄色道袍、腰间挂着个晶莹剔透小葫芦的老者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无奈的笑意：“清黛啊，为师是去寻回当年落下的机缘。

斩妖除魔，自有旁人代劳。

所谓天机，应如是。”

阳光勉强穿透薄雾，将一老一少的身影投在一处极其简陋的草棚前。

然而，令人费解的是，草棚外竟蜷缩着一个衣衫褴褛的男孩——为何不入内避寒？

难道这清晨的凛冽，竟比棚内残存的暖意更堪忍受？

老者目光扫过男孩，指节微动，眸中精光一闪而逝。

时机己至，想必就是此子了。

他缓步上前，名为清黛的小女孩己像只活泼的雀儿，抢先冲到男孩面前，轻轻摇晃着他：“小哥哥，快醒醒，快醒醒呀！”

男孩被摇醒，颤动着睁开了双眼。

那是一双极为清澈漂亮的眸子，只是此刻盛满了全然的懵懂与茫然。

他怔怔地看了看周遭，似乎在努力拼凑破碎的记忆，却终究一无所获——他是谁？

为何在此？

一概想不起了。

清黛瞧着他这副模样，觉得有趣极了，忍不住“噗嗤”一笑：“哈哈哈，师傅，您看他，是不是有点傻乎乎的？”

老者淡淡睨了她一眼，她立刻像被捏住了嗓子，捂住小嘴，只余一双灵动的眼睛眨巴着，仿佛在无声抗议：我不就笑了一下嘛。

自觉没趣，她撇撇嘴，自顾自跑到一旁玩耍去了。

老者走到男孩面前，语气慈蔼如春风：“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是这户人家的人么？”

男孩依旧呆呆地望着他，这个问题，他自己也无法回答。

老者心下微疑，莫非真捡了个痴儿？

正思忖间，男孩却喃喃开口，声音带着久未进水的沙哑：“……你是谁？”

听闻此问，老者只当他是怕生，抚须笑道：“我知你家中境遇。

如今你孑然一身，了无牵挂，于这红尘中伶仃飘零。

既己了却尘缘，何不随我同行，共寻那大道至理？”

男孩眼中困惑更甚，显然全然不解。

老者微微皱眉，索性和盘托出，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诱惑：“小娃娃，你可愿拜我为师？

我带你离开这凡尘俗世，前往修真世界，如何？”

---清黛百无聊赖，在小镇街道上信步游荡。

忽闻前方传来一阵放肆的哄笑与叫骂声，她以为是有什么热闹可看，便兴冲冲地循声跑去。

然而，映入眼帘的景象却让她瞬间僵住——一群半大的孩子围成一圈，正对着中间蜷缩在地上的一个小小的身影肆意唾骂、高声嘲笑，拳脚、木棍如雨点般落下。

他们脸上洋溢着的，是纯粹的、未加掩饰的恶毒。

从小在师门庇护下长大，不识人间真正疾苦的清黛，第一次愣住了。

师傅终日教诲她除魔卫道，护佑苍生，她身边之人也皆是和蔼亲切。

她从未想过，这些看似天真无邪的孩童皮囊之下，竟能藏着如此被肆意践踏的残忍良知。

她望向地上那团几乎没了生息的“小可怜”，耳边回响着师傅“不得对凡人动用灵力”的严训。

可胸腔里那颗本心，她所坚守的“道”，都在尖啸着：这些行凶者，皆是恶人！

抑制不住的悲伤与愤怒，瞬间淹没了她。

下一刻，围拢着正准备继续施暴的孩童们毫无征兆地软倒下去，晕厥在地。

清黛只是略施小术，她谨记门规，绝不能真正伤人。

此刻，她己将师傅叮嘱的什么“命格”、“天机”全然抛在脑后。

一种源自本能的冲动驱使着她，蹲下身，将微光流转的手掌轻轻覆上那男孩冰冷的额头。

——此乃清黛与生俱来的天赋神通：万物生。

温和而纯粹的生机，如涓涓暖流，悄然涌入男孩残破的身体。

过了一会儿，地上的人儿睫毛颤动，极其艰难地，终于抬起沉重的眼皮，睁开了一条细缝。

天光微晞，逆光之中，他第一次看见了“仙女”。

是她救了他吗？

“……为……什么？”

他干裂的嘴唇翕动，气若游丝。

清黛看着他，眼神清澈而坚定，一字一句，如同誓言：“你要好好活下去。”

活下去？

我还有活着的必要吗？

爹娘相继离我而去，所有人都骂我是灾星，是祸害。

没有人在意我的死活，他们都盼着我早点死去……仙女，你为何独独要救我呢？

……好好活下去。

男孩在心中默念着这五个字，望着那双清澈的眼眸，仿佛在无尽的黑夜中，看到了一丝极微弱的星光。

“……谢谢你。”

---老者带着清黛与新收的弟子温辞，回到了上仙界的问天宗。

甫一回宗，清黛便一病不起。

师父沉痛地告知众人，此乃妄动本源、泄露天机所招致的“天道惩罚”。

一场大病之后，她遗忘了下山后发生的所有事情。

她病了许久许久，以至于整个问天宗上下皆知，掌门座下那位灵动可爱的小师妹清黛，自幼便身患难以根治的隐疾。

从此，小清黛的生活，大多在弥漫着苦涩药香的灵液浸泡中度过。

而那偶尔清醒、得以自由的短暂时光里，她唯一的乐趣，便是逗弄那个对自己百依百顺、眼神总是格外专注的小师弟温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