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济南，大明湖畔的夏荷开得正盛，空气里却弥漫着一股药石难回的涩味。
夏紫薇跪在床榻边，紧紧握着母亲枯瘦的手。
夏雨荷那双曾令乾隆皇帝为之倾倒的明眸，此刻己黯淡如将尽的烛火。
“紫薇……”雨荷的声音气若游丝，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去京城……去找你的皇阿玛……娘，”紫薇哽咽着，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我们不去，紫薇只要陪着您。”
雨荷艰难地摇了摇头，用尽最后力气，从枕下摸出一方褪色的明黄手帕，和一册边角己被摩挲得圆润的棋谱，塞到紫薇手中。
“傻孩子……娘的路，走到头了。
你的路，在京城……把手帕，和这个……交给他。
告诉他……我夏雨荷，等了他一辈子，怨了他一辈子，可……从不曾悔过。”
她的目光越过紫薇，仿佛穿透了窗棂，望见了十九年前那个烟雨蒙蒙的湖畔，那个许下诺言却再未归来的翩翩身影。
她的手骤然垂下，眼角最后一滴泪滑落，渗入枕巾，了无痕迹。
“娘——！”
瓢泼大雨应声而落，砸在荷叶上，噼啪作响，仿佛天地也在同悲。
偌大的夏家，转眼间只剩下紫薇一人，和一段沉重得让她窒息的过往。
*** * ***半个月后，济南城的喧嚣仿佛与城郊的乱葬岗隔绝。
一身缟素的紫薇，在老家仆夏伯的帮助下，刚刚为母亲立好一座简陋的坟茔。
墓碑上，“先妣夏门雨荷之墓”几个字，是她亲手所刻，耗尽了她全部的力气。
“小姐，节哀啊……”夏伯老泪纵横，“咱们以后可怎么办啊？”
紫薇怔怔地望着墓碑，眼神空洞。
未来？
她从未想过没有母亲的未来。
就在这时，一阵嘈杂的喝骂声与一道灵巧的身影打破了坟地的死寂。
“站住！
小贼，把东西还来！”
“略略略，追得上我小燕子再说！”
只见一个穿着粗布衣裳、脸上沾着泥灰却眉眼灵动的姑娘，像只燕子般从几个彪形大汉的围堵中窜出，身法敏捷。
她一眼瞥见孤立无援的紫薇和夏伯，以及他们身旁简单的行李包袱，眼珠一转，便朝这边冲来。
“喂！
光天化日欺负外乡人，还有没有王法了！”
小燕子嘴上喊着，脚下不停，顺手抄起地上一根枯树枝，就朝那几个追兵挥去。
她没什么章法，但胜在出其不意，一时间竟打得那几人手忙脚乱。
混乱中，小燕子趁机拉起还在发愣的紫薇：“傻站着等挨揍啊？
快跑！”
紫薇被她拽得一个踉跄，夏伯也慌忙跟上。
三人七拐八绕，竟真的甩掉了那帮人，躲进了一片僻静的小树林。
“呼……好险好险。”
小燕子拍着胸脯，大口喘气，随即又得意地扬起下巴，“怎么样，我小燕子厉害吧？”
紫薇惊魂未定，看着眼前这个与自己年纪相仿，却充满野性生命力的女孩，心中百感交集。
她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衫，郑重地福了一礼：“多谢姑娘仗义相助。
小女子夏紫薇，感激不尽。”
“哎呀，不用这么文绉绉的！”
小燕子豪爽地摆摆手，好奇地打量着她，“看你这样子，是家里遭了难？”
紫薇眼神一黯，轻轻点头。
小燕子看着她苍白的脸和红肿的眼睛，心里没来由地一软。
她自小在市井摸爬滚打，见惯了人情冷暖，却少见如此纯净又凄楚的眼神。
“那个……你们要去哪儿？
有地方去吗？”
紫薇摇了摇头，下意识地握紧了怀中母亲留下的手帕和棋谱。
“要不……先去我那儿凑合几天？”
小燕子脱口而出，“虽然破是破了点，但遮风挡雨没问题！
等你们找到落脚处再说！”
*** * ***小燕子的“家”，是城外山脚下的一座废弃山神庙。
虽然残破，却被她收拾得颇有生气，角落里铺着干草堆成的“床”，还捡了些瓶瓶罐罐插着野花。
是夜，月光透过破旧的窗棂洒入庙内。
紫薇将母亲的牌位供奉在缺了腿用石头垫着的供桌上，默默垂泪。
小燕子坐在她身边，难得安静地听完了紫薇简略的叙述——母亲病故，上京寻亲。
“乖乖，皇帝老子……”小燕子咂咂嘴，觉得这事儿比戏文里唱的还玄乎。
她看着紫薇单薄的肩膀，一股江湖义气涌上心头。
“别哭了！
我小燕子最看不得人受欺负！
你一个人上京多危险，我陪你去！”
紫薇震惊地抬起头：“这……这怎么可以？
路途遥远，怎能劳烦……什么劳烦不劳烦！”
小燕子一拍胸脯，“我小燕子别的本事没有，就是讲义气！
这一路上，有我罩着你，保证没人敢欺负你！
咱们就这么说定了！”
她的热情像一团火，瞬间温暖了紫薇冰封的心。
两个出身迥异、命运却在此刻交织的少女，双手紧紧握在了一起。
*** * ***几日后，小燕子变戏法似的弄来了一辆吱呀作响的旧驴车，载着紫薇和夏伯，踏上了前往京城的路。
旅途枯燥，为解闷，也为了安抚紫薇思母的哀愁，小燕子便缠着紫薇教她“大家小姐都会的东西”。
紫薇拗不过她，便从最简单的识字开始。
“这是‘人’，一撇一捺，相互支撑。”
“哎呀，这个简单！
像在走路！”
教着教着，紫薇翻开了母亲留下的那本棋谱。
她指着上面一个简单的“镇神头”开局，喃喃道：“娘说，这是她与……与他初遇时下的第一盘棋……”她本是无心之言，小燕子却凑过来，歪着头看那棋谱上的黑白子位置，忽然开口道：“这个圈圈（指黑子）干嘛不飞到这里（指向一个要害位）？
那不是把这边（白棋的大龙）全都憋死了吗？
像上次隔壁王屠户堵人家下水道那样，多痛快！”
紫薇闻言，浑身猛地一震！
小燕子所指的，正是此局十余步后，一招极为精妙甚至有些刁钻的“点方”杀者！
这招若非对棋理有极深理解，绝无可能一眼看破！
母亲曾说过，当年乾隆皇帝，便是用此招，破了她自诩完美的布局，令她心折不己。
紫薇难以置信地看向小燕子，这个字都认不全的野丫头……“小燕子……你，你懂棋？”
“棋？
不懂啊！”
小燕子一脸茫然，“就是看着这图，觉得那块白的地方堵着难受，捅一下才舒服嘛！”
看着她纯然不解的神情，一个荒谬又大胆的念头，如同破土的春笋，骤然在紫薇脑海中疯长起来。
母亲的信物固然重要，可若……若有一个“人”，能以其本身，更首接、更震撼地证明那段过往的存在呢？
月光下，驴车吱呀前行。
紫薇凝视着小燕子被月色勾勒的侧脸，心中翻江倒海。
或许，通往皇宫的路，不止一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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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紫薇跪在床榻边，紧紧握着母亲枯瘦的手。
夏雨荷那双曾令乾隆皇帝为之倾倒的明眸，此刻己黯淡如将尽的烛火。
“紫薇……”雨荷的声音气若游丝，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去京城……去找你的皇阿玛……娘，”紫薇哽咽着，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我们不去，紫薇只要陪着您。”
雨荷艰难地摇了摇头，用尽最后力气，从枕下摸出一方褪色的明黄手帕，和一册边角己被摩挲得圆润的棋谱，塞到紫薇手中。
“傻孩子……娘的路，走到头了。
你的路，在京城……把手帕，和这个……交给他。
告诉他……我夏雨荷，等了他一辈子，怨了他一辈子，可……从不曾悔过。”
她的目光越过紫薇，仿佛穿透了窗棂，望见了十九年前那个烟雨蒙蒙的湖畔，那个许下诺言却再未归来的翩翩身影。
她的手骤然垂下，眼角最后一滴泪滑落，渗入枕巾，了无痕迹。
“娘——！”
瓢泼大雨应声而落，砸在荷叶上，噼啪作响，仿佛天地也在同悲。
偌大的夏家，转眼间只剩下紫薇一人，和一段沉重得让她窒息的过往。
*** * ***半个月后，济南城的喧嚣仿佛与城郊的乱葬岗隔绝。
一身缟素的紫薇，在老家仆夏伯的帮助下，刚刚为母亲立好一座简陋的坟茔。
墓碑上，“先妣夏门雨荷之墓”几个字，是她亲手所刻，耗尽了她全部的力气。
“小姐，节哀啊……”夏伯老泪纵横，“咱们以后可怎么办啊？”
紫薇怔怔地望着墓碑，眼神空洞。
未来？
她从未想过没有母亲的未来。
就在这时，一阵嘈杂的喝骂声与一道灵巧的身影打破了坟地的死寂。
“站住！
小贼，把东西还来！”
“略略略，追得上我小燕子再说！”
只见一个穿着粗布衣裳、脸上沾着泥灰却眉眼灵动的姑娘，像只燕子般从几个彪形大汉的围堵中窜出，身法敏捷。
她一眼瞥见孤立无援的紫薇和夏伯，以及他们身旁简单的行李包袱，眼珠一转，便朝这边冲来。
“喂！
光天化日欺负外乡人，还有没有王法了！”
小燕子嘴上喊着，脚下不停，顺手抄起地上一根枯树枝，就朝那几个追兵挥去。
她没什么章法，但胜在出其不意，一时间竟打得那几人手忙脚乱。
混乱中，小燕子趁机拉起还在发愣的紫薇：“傻站着等挨揍啊？
快跑！”
紫薇被她拽得一个踉跄，夏伯也慌忙跟上。
三人七拐八绕，竟真的甩掉了那帮人，躲进了一片僻静的小树林。
“呼……好险好险。”
小燕子拍着胸脯，大口喘气，随即又得意地扬起下巴，“怎么样，我小燕子厉害吧？”
紫薇惊魂未定，看着眼前这个与自己年纪相仿，却充满野性生命力的女孩，心中百感交集。
她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衫，郑重地福了一礼：“多谢姑娘仗义相助。
小女子夏紫薇，感激不尽。”
“哎呀，不用这么文绉绉的！”
小燕子豪爽地摆摆手，好奇地打量着她，“看你这样子，是家里遭了难？”
紫薇眼神一黯，轻轻点头。
小燕子看着她苍白的脸和红肿的眼睛，心里没来由地一软。
她自小在市井摸爬滚打，见惯了人情冷暖，却少见如此纯净又凄楚的眼神。
“那个……你们要去哪儿？
有地方去吗？”
紫薇摇了摇头，下意识地握紧了怀中母亲留下的手帕和棋谱。
“要不……先去我那儿凑合几天？”
小燕子脱口而出，“虽然破是破了点，但遮风挡雨没问题！
等你们找到落脚处再说！”
*** * ***小燕子的“家”，是城外山脚下的一座废弃山神庙。
虽然残破，却被她收拾得颇有生气，角落里铺着干草堆成的“床”，还捡了些瓶瓶罐罐插着野花。
是夜，月光透过破旧的窗棂洒入庙内。
紫薇将母亲的牌位供奉在缺了腿用石头垫着的供桌上，默默垂泪。
小燕子坐在她身边，难得安静地听完了紫薇简略的叙述——母亲病故，上京寻亲。
“乖乖，皇帝老子……”小燕子咂咂嘴，觉得这事儿比戏文里唱的还玄乎。
她看着紫薇单薄的肩膀，一股江湖义气涌上心头。
“别哭了！
我小燕子最看不得人受欺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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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薇震惊地抬起头：“这……这怎么可以？
路途遥远，怎能劳烦……什么劳烦不劳烦！”
小燕子一拍胸脯，“我小燕子别的本事没有，就是讲义气！
这一路上，有我罩着你，保证没人敢欺负你！
咱们就这么说定了！”
她的热情像一团火，瞬间温暖了紫薇冰封的心。
两个出身迥异、命运却在此刻交织的少女，双手紧紧握在了一起。
*** * ***几日后，小燕子变戏法似的弄来了一辆吱呀作响的旧驴车，载着紫薇和夏伯，踏上了前往京城的路。
旅途枯燥，为解闷，也为了安抚紫薇思母的哀愁，小燕子便缠着紫薇教她“大家小姐都会的东西”。
紫薇拗不过她，便从最简单的识字开始。
“这是‘人’，一撇一捺，相互支撑。”
“哎呀，这个简单！
像在走路！”
教着教着，紫薇翻开了母亲留下的那本棋谱。
她指着上面一个简单的“镇神头”开局，喃喃道：“娘说，这是她与……与他初遇时下的第一盘棋……”她本是无心之言，小燕子却凑过来，歪着头看那棋谱上的黑白子位置，忽然开口道：“这个圈圈（指黑子）干嘛不飞到这里（指向一个要害位）？
那不是把这边（白棋的大龙）全都憋死了吗？
像上次隔壁王屠户堵人家下水道那样，多痛快！”
紫薇闻言，浑身猛地一震！
小燕子所指的，正是此局十余步后，一招极为精妙甚至有些刁钻的“点方”杀者！
这招若非对棋理有极深理解，绝无可能一眼看破！
母亲曾说过，当年乾隆皇帝，便是用此招，破了她自诩完美的布局，令她心折不己。
紫薇难以置信地看向小燕子，这个字都认不全的野丫头……“小燕子……你，你懂棋？”
“棋？
不懂啊！”
小燕子一脸茫然，“就是看着这图，觉得那块白的地方堵着难受，捅一下才舒服嘛！”
看着她纯然不解的神情，一个荒谬又大胆的念头，如同破土的春笋，骤然在紫薇脑海中疯长起来。
母亲的信物固然重要，可若……若有一个“人”，能以其本身，更首接、更震撼地证明那段过往的存在呢？
月光下，驴车吱呀前行。
紫薇凝视着小燕子被月色勾勒的侧脸，心中翻江倒海。
或许，通往皇宫的路，不止一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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