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所及,瓷砖地上残留着几串湿漉的脚印,从水池边歪斜地延伸至门口,半途踢翻了半桶洗洁精,泡沫沿着地砖缝缓缓蔓延,包裹着几片被踩踏破碎的生菜叶。
不锈钢操作台上,一把菜刀斜插在未切完的土豆堆中,刀刃沾满湿滑的淀粉,旁边摊开的砧板上,半截香肠孤独地横陈,肠衣被划开一道口子,粉色的肉糜微微外翻,仿佛被突然中断的动作凝固于此。
最为显眼的当属灶台上的景象:炒瓢倒扣在炉眼上,旁边的铁锅中沸腾着半锅菜汤,胡萝卜块和肉块漂浮于表面,泡沫逐渐塌陷,汤沿溅出的油渍在台面上勾勒出几道杂乱的弧线,宛如仓促起身时打翻的痕迹。
门口的消毒柜旁,堆积着几件未及悬挂整齐的白大褂,衣角拂过地上的菜筐,筐中的西红柿滚落一地,有两个己被踩裂,鲜红的汁液与地上的水迹混合,在瓷砖上浸染出星星点点的暗红,恰似谁奔跑时装菜的袋子破裂,无暇顾及捡起。
菜昆沉稳地拿起身旁的刀,目光冷静地环顾西周,确定没有危险后,才踏出后厨,回到食堂。
他在座位上拾起一个书包,接着走到食堂门口的售卖处,随手拿了点食物就吃起来,吃完后又将一些香肠和汉堡装进塑料袋,又顺手拿了几瓶饮料。
然后,他谨慎地走出食堂。
走出食堂,紧张之感虽己渐消,然而恐惧却接踵而来,菜昆每回忆起所见的女尸,便会觉得胸口似压千斤巨石,心乱如麻,茫然无措。
然而,这又能如何呢?
人毕竟要生存,要继续前行,总不可能因这点恐惧,就击溃自己的内心。
回到器材室时,午后的阳光透过蒙着灰的窗玻璃斜斜切进来,在地上投下几道斑驳的光带。
杨川川还躺在地上,侧脸埋在臂弯里,额前汗湿的碎发黏在皮肤上,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菜昆放轻脚步走过去,蹲下身时膝盖撞到了旁边堆着的铅球箱,发出“哐当”一声闷响。
他没顾上揉腿,先伸出手背轻轻贴上杨川川的额头——那片原本滚烫得像要烧起来的皮肤,此刻只剩一点温凉的潮气,连带着后颈的汗都干得差不多了。
“烧退了倒好,”菜昆嘀咕着,指尖碰了碰杨川川没精打采耷拉着的耳垂,“可这睡法也太邪乎了。”
从昨天中午逃到这儿,到现在日头都偏西了,这人除了偶尔哼唧两声,就没睁过眼。
再这么睡下去,这没被烧死,都快要被饿死了他试着推了推杨川川的肩膀:“喂,醒醒,起来吃点东西的。”
没反应。
又晃了晃:“杨川川?
别装死啊。”
对方只是皱了皱眉,把头往臂弯里埋得更深了,像只没睡醒的猫。
菜昆有点急了,左右看了看,抄起旁边半块掉在地上的体操板敲了敲手心,最后还是放下了。
他啧了一声,抬手捏住杨川川的下巴把他的脸转过来——眼睫毛上还沾着点灰,嘴唇干得起了层白皮。
“行,给你脸了是吧。”
菜昆深吸一口气,抬手就给了他左边脸一个大逼兜。
“啪”的一声,在安静的器材室里格外响亮。
杨川川的脑袋被打得往旁边偏了一下,眼睫猛地颤了颤,却还是没睁眼。
菜昆咬咬牙,又扬手给了右边脸一个大逼兜,力道比刚才重了点。
“啪!”
这下管用了。
杨川川像是被针扎了似的,猛地吸了口气,眼睛掀开一条缝,眼神蒙眬得像罩着层雾,迷迷糊糊地看向菜昆,嘴唇动了动,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木头:“***的……你打***啥啊……打你起来吃饭!”
菜昆没好气地收回手,指腹还残留着打在他脸上的触感,“再睡下去,等会儿***就饿死了!
杨川川眨了好几下眼,视线才慢慢聚焦,视线在堆满杠铃和各种球类的器材室里扫了一圈,喉结剧烈滚动了两下,脱口而出的话带着浓浓的惊惶:“***!
这是器材室?
我怎么在这儿?
还有……我睡了多久啊?”
“先别急着琢磨这些。”
菜昆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他手里正拿着个汉堡递过去,“刚醒肯定饿,先垫垫肚子,我慢慢跟你说晕倒之后的事。”
杨川川这才感觉到胃里空荡荡的,接过面包狼吞虎咽地吃起来,一边吃一边抬眼看向蔡坤,眼里满是等待解释的急切。
菜昆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缓缓开口,将自己晕倒后发着高烧醒来的事说了说,又提了去食堂时撞见的那片狼藉,末了皱着眉补充了几句自己的猜测。
“我靠,这么邪乎?”
杨川川手里的汉堡差点掉下去,眼睛瞪得溜圆,“那还愣着干嘛?
赶紧跑路啊!”
“跑是得跑。”
菜昆的声音沉了沉,“但你想过没有,食堂都那样了,为什么连个警察的影子都没见着?
还有,你从醒来到现在,听到过半点动静吗?”
杨川川啃汉堡的动作停了,指尖无意识地抠着包装袋边缘,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抬头:“你是说……外面可能跟这儿一样?
连个人声都没有?”
菜昆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盯着墙角那堆落灰的哑铃:“不好说。
但食堂那情况,正常早该炸开锅了。
现在这样……太静了,静得像被人抽走了所有活气。”
“那……”杨川川咽了口唾沫,喉结动得格外明显,“那我们还能往哪跑?
校门?
还是翻围墙?”
“得先弄清楚外面到底咋回事。”
菜昆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总不能瞎闯。
我刚才去食堂的时候,看到教学楼那边部分教室的窗帘都拉得死死的,操场空荡荡的,连只鸟都没有。”
他走到窗边,用袖子擦了擦蒙尘的玻璃,往外看了眼:“要不这样,等你缓过劲,我们先去教学楼看看。
要是能找到个电话,或者……找到其他人也行。”
杨川川把最后一口汉堡塞进嘴里,用力嚼着,像是在给自己打气:“行。
不过得拿点家伙。”
他瞥了眼旁边杠铃杆,“等会儿我我去拿个杠铃杆,你那刀还带着吗?”
菜昆摸了摸后腰——那把从食堂带出来的菜刀正别在裤腰上,冰凉的金属触感透过布料传来。
他嗯了一声,眼神沉了沉:“走的时候带上。
小心点总没错。”
两人又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没说出口的紧张。
窗外的阳光慢慢斜下去,把器材室的影子拉得老长,像要把这仅存的一点人气也吞进去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