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知霜指尖抵着车窗,看着那些爬满绿藤的旧阳台、路边摆着竹椅纳凉的老人,眉头不自觉地蹙了起来——这和她住惯的江州市中心,简首是两个世界。
广播里传来到站提示,她拎起脚边的黑色行李箱,起身时刻意理了理真丝衬衫的下摆。
箱子是母亲生前常用的牌子,滚轮在高铁过道里滑过,发出轻微的声响,与周围乘客拖着帆布包、编织袋的窸窣声格格不入。
走出高铁站,潮热的风瞬间裹了上来,带着点潮湿的泥土味和远处菜市场飘来的鱼腥气。
孟知霜下意识地偏过头,从包里翻出墨镜戴上,镜片后的目光扫过眼前的景象:没有首达地下车库的电梯,出站口外挤满了拉客的三轮车,车斗上用红漆写着“榕城老街——5元”;路边的梧桐树叶子上蒙着层薄灰,树干上贴着泛黄的租房广告,被雨水泡得字迹模糊;几个穿拖鞋的摊主蹲在花坛边,面前摆着竹篮,里面装着沾着泥的本地小番茄,嘴里用带着方言的普通话吆喝着“甜得很,姑娘买点呗”。
她没应声,只是加快脚步往外婆说的公交站台走。
行李箱的轮子碾过不平整的水泥地,时不时被裂缝卡一下,发出“咯噔咯噔”的声响,像在跟这缓慢的小城节奏较劲。
路过一个卖炒粉的小摊时,油烟裹着辣椒味扑面而来,孟知霜屏住呼吸,侧着身子躲开,白色的帆布鞋还是沾到了摊主溅出来的油星子。
“啧。”
她低头看了眼鞋尖的油渍,忍不住发出一声轻嗤。
在江州时,她出门要么是父亲的专车,要么是自己开摩托车,哪受过这种“委屈”——鞋底不会沾泥,衣服不会沾油烟,连空气里都只有商场香氛和咖啡馆的拿铁味。
可这里,连风都是黏糊糊的,吹在脸上像贴了层湿纸巾。
公交站台的牌子是铁制的,边缘生了点锈,上面贴着的线路表被太阳晒得褪色,只能勉强看清“102路——榕城老街”的字样。
孟知霜站在牌子下,墨镜滑到鼻尖,她抬手推回去时,目光落在不远处的老街入口:青石板路被踩得发亮,两旁的店铺挂着蓝布幌子,有卖老式糕点的,有修鞋配钥匙的,还有个理发店门口摆着红色的旋转灯箱,里面的师傅正拿着剃刀给老人刮胡子,动作慢得像在磨洋工。
“这地方也太小了吧。”
她小声嘀咕了一句,掏出手机想给外婆发消息,却发现信号只有两格,打字时还时不时卡顿。
想起在江州时满格的5G信号,再看看眼前这连网约车都叫不到的小城,孟知霜心里的嫌弃又多了几分。
就在这时,一辆刷着绿漆的公交车慢悠悠地开了过来,车身上印着“102路”的字样。
车门打开,司机探出头,用带着浓重口音的话喊:“榕城老街的,上车了啊!”
孟知霜深吸一口气,拎起行李箱,踏上了公交车的台阶。
车厢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和老人身上的薄荷膏味,她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看着窗外缓慢后退的红砖小楼、挂着玉米辣椒的农家院墙,心里忽然涌起一阵莫名的情绪——有对江州那个家的厌烦,有对母亲的思念,还有对这个陌生小城的一丝……不确定。
她摘下墨镜,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眼睛。
窗外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青石板路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拿着糖葫芦跑过,笑声清脆得像风铃。
孟知霜看着那道小小的身影,嘴角不自觉地勾了勾,又很快压了下去——就算这地方再安静,也不是她想要的归宿。
公交车继续慢悠悠地往前开,广播里报站的声音带着独特的方言腔调。
孟知霜靠在椅背上,闭上眼,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等熬过这一年,拿到股份,她就立刻离开这里,再也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