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个被阴雨润透的盛夏，他是被宠坏的小少年，站在车水马龙的另一边。
她蹲在栀子花盛开的栅栏边上，用湿润的眸光注视着他。于是，
他踏着满地积水、分花拂柳似的奔到她面前，拉着她踏入一个繁华且陌生的世界。从此，
她所有的喜怒哀乐，都与他有关。1桌上的邀请函安静躺着，纯白的卡纸上，
一朵烫金的栀子花开得正好。“新锐空间设计大赏”。我的指尖抚过那朵花，
冰冷的金属质感，却让我想起许多年前那个温热潮湿的夏天。那年我十岁，
蹲在家门口的栀子花丛后面，看对面马路。一辆黑色的轿车停下，车门打开，
一个穿着白色衬衫的少年跳下来。他就是顾盼。他家刚搬来，就在我对面的那栋漂亮别墅里。
他像是没见过我们这种老旧的筒子楼，好奇地东张西望，目光最后落在我身上。
隔着一条车来车往的马路，他冲我挥了挥手。我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花丛里缩了缩。
他却笑了，然后不顾马路上溅水的汽车，直接冲了过来。雨水打湿了他的裤脚和白衬衫，
他却毫不在意，像一阵风停在我面前。“喂，你叫什么名字？”他问，声音清亮。
我攥着衣角，小声报出名字：“许念。”“许念？”他重复了一遍，然后咧开嘴笑，
“我叫顾盼。以后我们就是邻居了。”他伸出手，拉住了我的手腕。他的手心很暖，
把我从那个狭小、充满栀子花香气的角落，
拉进了他那个充满跑车、水晶灯和无尽喧嚣的世界里。从那天起，我成了顾盼的“小尾巴”。
他上学，我跟在后面。他打球，我坐在场边递水。他被老师罚站，我就在走廊另一头陪着。
所有人都知道，顾盼身边有个叫许念的女孩，安安静静，像个影子。而我所有的喜怒哀乐，
也确实都与他有关。他对我笑一下，我能开心一整天。他随口一句抱怨，
我能难过好几个晚上。这种关系，一直持续到我们上了大学。邀请函的边角被我捏得有些卷，
我把它放回信封。起身，走到落地窗前。窗外是另一座城市的万家灯火，这里没有栀子花，
也没有顾盼。我已经五年没见过他了。2大学时，顾盼是理所当然的风云人物。英俊，
家境好，性格张扬，走在哪里都是焦点。而我，
也从“小尾巴”升级成了他的“官方指定后勤”。早上七点，
我会提着他喜欢的豆浆油条出现在他宿舍楼下。他有课，我会提前去占第一排的座位，
一本笔记本给他，一本给自己。他要去打球，他的外套和水瓶会准时出现在我怀里。
他的朋友们都爱开玩笑。“盼哥，你家念念又来给你送温暖了。”“你们俩干脆在一起得了，
省得祸害别人。”每当这时，顾盼总是会大笑着，伸手揉乱我的头发，
用一种亲昵又疏离的语气说：“别胡说，她是我妹妹，亲妹妹。”“妹妹”这个词，
像一根细细的针，一次又一次，不轻不重地扎在我的心上。疼，但又不足以让我流血。
我只能低着头，用一个僵硬的微笑来掩饰所有的失落。
我看着他身边换过一个又一个漂亮女孩，她们会大胆地挽住他的胳膊，
会在他进球时发出夸张的尖叫。而我，永远只能坐在最远的位置，抱着他的外套，
像一个忠心耿耿的管家。他不是不知道我的心意。有一次，他篮球队的朋友半开玩笑地追我，
每天送花到我宿舍。顾盼知道后，直接冲到那人面前，一把抢过花，扔进垃圾桶。他没说话，
只是用一种极具压迫感的眼神看着对方，直到对方灰溜溜地走掉。我以为他会说些什么，
哪怕是一句解释。可他转过头，只是像往常一样拍了拍我的头，
语气轻松：“那种人配不上我们念念。走了，请你吃饭。”那一刻，
我心里燃起一点微弱的火苗。或许，他也是在乎我的。只是他习惯了我的存在，
习惯到自己都没有察觉这份在乎已经超越了“兄妹”的界限。我抱着这点可怜的希望，
继续扮演着我的角色，日复一日。我以为，只要我等得够久，他总有一天会回头看到我。
直到他二十岁生日那天，我才明白，有些梦，是永远不会醒的。除非，有人把它亲手打碎。
3顾盼的二十岁生日宴，包下了城中最顶级的会所。灯光摇曳，音乐轰鸣，
到处都是穿着光鲜的男男女女。我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连衣裙，站在人群里，
觉得自己像个误入的异类。我手里紧紧攥着一个包装精致的盒子。为了这个礼物，
我省吃俭用了一个月，还做了半个月的兼职。那是一个我跑遍全城才找到的，
可以定制音乐的木质音乐盒，音乐是我最喜欢的一首，也是他曾经无意中哼过的一首曲子。
顾盼是全场的中心。他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西装，头发精心打理过，笑容灿烂。
一个叫林薇的女孩一直跟在他身边，她是艺术学院的院花，家世和顾盼相当。
她看顾盼的眼神，带着毫不掩饰的占有欲。我找了个角落坐下，
想等一个合适的机会把礼物送给他。“盼哥，不去跟你家念念说说话？
她一个人坐那儿怪可怜的。”一个朋友起哄。顾盼喝了点酒，脸颊微红，
他顺着朋友指的方向看过来，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了一秒，然后又移开。他笑了，
带着几分醉意和炫耀：“急什么。”这时，林薇端着酒杯，优雅地走到顾盼身边，
用一种宣示主权的姿态挽住他的胳膊，娇声问：“阿盼，那位就是你常提起的许念妹妹吗？
看起来好乖啊。”顾盼低头看她，眼神里是我从未见过的温柔。
他的一个朋友大声起哄：“什么妹妹啊！我看是童养媳吧！”人群发出一阵哄笑。
我的脸瞬间烧了起来，攥着礼品盒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我听到顾盼的笑声，清朗，
却像一把锤子砸在我心上。他说：“别瞎说。念念啊？她最乖了。你们说，现在这年头，
上哪儿找一个跟小狗似的，天天跟在你屁股后面转的人？”小狗。这个词像一颗子弹，
精准地击中了我的心脏。周围的哄笑声更大了，那些目光像针一样扎在我身上。
我看到林薇靠在顾盼怀里，冲我露出一个胜利者的微笑。我脑子里一片空白，
只剩下那两个字在嗡嗡作响。原来，我十年的陪伴，十年的仰望，在他眼里，
不过是像小狗一样的讨好。我站起身，想立刻逃离这个让我窒息的地方。就在我转身的时候，
林薇像是没站稳，身体一歪，手肘“不经意”地撞到了我。我手里的礼品盒脱手而出，
掉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啪”的一声脆响。木盒摔开了，里面精致的零件散落一地。
那首我精心挑选的曲子，再也响不起来了。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我蹲下身，
想去捡那些碎片，指尖却在颤抖。我抬起头，看向顾盼。他正忙着扶住林薇，
关切地问她有没有事。他甚至没有往我这边看一眼。我的礼物，我的心，碎了一地。而他，
一无所知。4我没有哭，也没有争吵。我只是站起来，拍了拍裙子上的灰，然后转身，
一步一步走出了那个喧闹的会所。身后是震耳欲聋的音乐和欢笑声，与我无关。回到宿舍，
我打开手机，找到那个置顶的、有着特殊备注的号码。我盯着那个名字看了很久，
然后按下了删除键。微信、QQ，所有与他有关的联系方式，我一个个，删得干干净净。
做完这一切，我拉开行李箱，开始收拾东西。我的东西不多，几件衣服，几本书，
很快就装满了。天亮的时候，我拖着行李箱，离开了这个我生活了四年的城市。
没有告诉任何人。这是一场无声的告别。我为我长达十年的暗恋，
举办了一场只有我一个人的、安静的葬礼。旁白：许念不知道的是，在她离开的第二天早上，
顾盼从宿醉中醒来，头痛欲裂。他习惯性地拿起手机，拨通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想让她送一份醒酒汤和早餐过来。听筒里传来的是冰冷的机械女声：“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顾盼愣了一下，皱起眉。他以为是自己宿醉听错了，又打了一遍。还是空号。
他烦躁地把手机扔到一边，心里骂了一句：又闹什么脾气？换号码也不说一声。他打开微信，
想发条消息过去，却发现聊天界面变成了一片空白，只剩下一行小字：“对方已将你删除”。
顾盼的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他觉得许念在无理取闹。不就是生日宴上没顾得上她吗？
至于这么小题大做？他笃定，不出三天，她自己就会气消，然后像往常一样，
重新出现在他面前，带着他喜欢的早餐，小心翼翼地看他脸色。他万万没想到，这一次，
他等了五年。而这五年，足以让一个人的世界天翻地覆。5五年后。A市。“许安老师，
这是南苑项目的最终方案，您看一下。”我从一堆图纸中抬起头，接过助理递来的文件。
“好，放这吧。”我的名字，现在叫许安。平安的安。离开那座城市后，我换了名字，
换了专业，从中文系转到了我一直很感兴趣的室内设计。刚开始很难，
我一边在设计公司打杂，一边自学，考各种证书。那段日子很苦，
但我心里却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我不再需要围着另一个人转，我的时间，我的人生，
都属于我自己了。五年时间，我从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助理，
做到了现在这家小有名气的设计公司的首席设计师。“安姐，晚上有空吗？一起吃个饭？
”说话的是陈劲，公司的结构工程师，一个温和儒雅的男人。他追了我半年，
公司里的人都看得出来。我笑了笑，合上文件：“今晚不行，约了客户。改天我请你。
”我对他，没有恶感，但也说不上喜欢。我的心像一潭死水，再也掀不起波澜。
助理小莉凑过来，挤眉弄眼：“安姐，陈工多好啊，人帅脾气好，你就给个机会呗。
”我敲了敲她的脑袋：“小丫头，快去工作。”小莉吐了吐舌头跑开了。
我看着窗外林立的高楼，轻轻叹了口气。我已经很久没有想起顾盼了。或者说，
我刻意不去想。我以为，只要我跑得够远，就能把他从我的生命里彻底剥离。我以为，
我已经成功了。直到一周后，我接到一个来自B市的电话。那个我逃离了五年的城市。
电话那头是国内顶尖的地产集团，顾氏集团。
他们点名邀请我参与他们一个高端别墅区的改造项目。我的第一反应是拒绝。
可对方开出的条件实在诱人，不仅酬劳丰厚，更重要的是，这个项目如果成功，
将是我职业生涯中一个重要的里程碑。我的老板亲自找我谈话，言语里满是期盼。
我挣扎了一整夜。第二天，我回了电话，答应了。我想，
我已经不是五年前那个卑微的许念了。我是许安。我有我的事业，我的骄傲。一次工作而已，
没什么可怕的。况且，五年了，顾盼那种大少爷，说不定早就把我忘得一干二净了。
我这样安慰自己，心里却隐隐不安。6旁白：许念离开的第一个月，顾盼过得很好。
没有了那个跟屁虫，他觉得自由多了。可以跟朋友通宵喝酒，可以带着不同的女孩去兜风，
没人再在他耳边念叨“早点休息”、“少喝点酒”。但渐渐地，他开始不习惯。早上醒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