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的“堡垒”，其实是一个位于城市边缘废弃防空洞改造的地下聚居点。
入口隐蔽在一座半塌的工厂厂房深处，厚重的防爆门经过加固，两侧有简陋的瞭望哨。
站岗的是前建筑工人大牛，他看清是林凡和赵强后，才示意里面的人拉开沉重的门闩。
门轴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在死寂的夜里传得很远，让每个人都下意识地绷紧了神经。
门内是一条向下的斜坡通道，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汗水和食物烹饪混合的复杂气味。
虽然拥挤，但相比外面的严寒和死亡，这里有着难能可贵的稳定温度与人气。
昏暗的LED灯带沿着墙壁延伸，提供着最低限度的照明。
林凡的回归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
几个面黄肌瘦的孩子跑过来，眼巴巴地看着他的背包。
林凡没说什么，从包里拿出那本湿透的《基础电工学》，递给其中一个年纪稍大的孩子。
孩子的眼睛亮了一下，紧紧把书抱在怀里跑开了。
知识，或许是除了食物之外，最宝贵的遗产。
“凡子，今天怎么样？”
一个沉稳的声音传来。
说话的是雷昊，他年近五十，寸头花白，身材魁梧，腰板挺得笔首，即使穿着一身破旧的作训服，也掩盖不住那股职业军人的气质。
他是“堡垒”的实际防卫负责人，也是这里的精神支柱之一。
林凡摇了摇头，脸色凝重。
“外面不对劲，雷叔。”
他示意赵强把收集到的物资交给负责后勤的人，然后和雷昊走到营地一角相对安静的地方。
这里原本是防空洞的一个小型储藏室，现在被改造成了简易的指挥兼会议室，墙上挂着手绘的周边区域地图。
“我们在城东边缘，发现了这个。”
林凡从贴身口袋里取出用密封袋装着的几根羽毛和一小撮动物毛发，放在桌子上。
那是他从那些完整得诡异的动物尸体上小心采集的。
“一共七只野兔，三只鸟。
全部死亡，但身上没有任何伤口，也没有辐射病表征。
现场有一个……非常规则的圆形区域，干净得像被什么东西‘擦除’过。”
雷昊拿起密封袋，对着灯光仔细查看，浓密的眉毛拧在了一起。
他经历过战争，见识过各种死法，但这种诡异的状况闻所未闻。
“不是毒气？
或者某种我们不知道的病毒？”
“不像。”
林凡的声音低沉而肯定，“毒气和病毒会造成挣扎和特定病理变化。
它们太‘干净’了，就像……就像生命被瞬间抽走了，只留下一个完美的躯壳。”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墙上那张斑驳的地图。
“而且，赵强也感觉到了，今天外面安静得可怕。
连平时最常见的变异老鼠的活动痕迹都少了很多。”
雷昊沉默了片刻，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你觉得是什么？”
“我不知道。”
林凡坦诚地说，这是他内心不安的根源，“但肯定不是自然现象。
可能是一种新武器，或者……”他没有说下去，那个可能性太过惊悚。
“或者来自天上。”
雷昊接上了他的话，声音沉重。
他走到地图前，手指点在几个用红笔画了圈的地方，“最近一周，有三个外出的小组回报，说在夜里看到过异常的‘流星’，移动轨迹很不规则，但很快就消失了。
我当时以为是卫星碎片……”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忧虑。
如果只是地面上的敌人，无论是掠夺者还是变异生物，他们都有应对的经验。
但如果威胁来自无法触及的高空……“这件事，先控制在最小范围。”
雷昊最终做出了决定，“引起恐慌没任何好处。
明天加派双倍暗哨，扩大巡逻范围，重点是观察，非必要不交火。
你带一队精干的人，再去一次现场，看能不能找到更多线索。”
林凡点了点头。
这是目前最理智的做法。
离开指挥室，林凡没有回自己那个用隔板简单分开的狭小铺位，而是走到了营地深处的医疗区。
消毒水的气味在这里更加浓烈。
一个穿着洗得发白旧世界白大褂的女子，正背对着他，弯腰给一个不断咳嗽的孩子喂着某种自制的草药汤剂。
她是苏晴。
这里的医生，也是绝大多数人心理上的依靠。
她似乎感应到背后的目光，转过身，看到是林凡，脸上露出一丝疲惫但温和的笑容。
“回来了？
没受伤吧？”
“没有。”
林凡走近，看着她熟练地安抚好孩子，又去检查另一个发烧的伤员。
她的动作永远那么轻柔、专注，仿佛外界的绝望和混乱从未侵蚀到她内心的某种信念。
“今天怎么样？”
她忙完一段落，用毛巾擦了擦手，问道。
她问的是营地里的病人。
“老样子，物资短缺，抗生素快用完了。”
苏晴轻轻叹了口气，但随即又振作起来，“不过今天采到了一些有用的地衣，希望能顶一阵。
你看起来有心事。”
林凡犹豫了一下。
雷昊要求控制范围，但苏晴是医生，她的观察力和对异常现象的敏感度可能至关重要。
他简略地描述了发现动物尸体的经过。
苏晴听完，秀眉微蹙，脸上露出了和林凡、雷昊一样的困惑与凝重。
“瞬间剥夺生命，却不破坏躯体……这不符合任何生物学或病理学原理。
听起来，更像是一种……我们无法理解的技术。”
“技术？”
林凡咀嚼着这个词。
“嗯。”
苏晴点点头，“精准，高效，目的不明。
就像……”她似乎在寻找合适的比喻，“就像一个外科医生，用我们无法想象的手术刀，只取走了‘生命’本身，而保留了容器。”
这个比喻让林凡感到一阵寒意。
他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工程师的身份，试图理解这种技术的原理，但脑海中一片空白。
这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范畴。
就在这时，营地入口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喧哗。
林凡和苏晴对视一眼，立刻朝那边赶去。
是今天外出搜寻的另一支小队回来了。
他们看起来更加狼狈，两个人搀扶着一个几乎虚脱的队员，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惊魂未定。
“怎么了？”
雷昊己经闻讯赶到，沉声问道。
小队队长，一个叫老K的中年男人，喘着粗气，脸上毫无血色：“雷头……我们……我们遇到鬼了！”
他咽了口唾沫，在众人紧张的目光中，继续说道：“我们在西边的废弃广播塔附近，看到一道光……一道笔首的、蓝色的光，从云层里射下来，就落在不远处的山坳里！
没有一点声音！
我们摸过去想看个究竟，结果……结果就看到一大片地方，跟凡哥说的一样，干干净净，连草皮都没了，只剩下平整的土……还有几只躺在地上的鹿，也是好好的，但都死了！”
老K的声音带着颤抖：“我们没敢多待，赶紧跑回来了……那光，太邪门了！”
整个入口处一片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林凡和雷昊。
怀疑被证实了。
那不是孤立事件。
某种东西，确实来了。
它就在他们的头顶，无声无息，用他们无法理解的方式，收割着这片土地上残存的生命。
林凡抬起头，仿佛能穿透厚厚的水泥穹顶，看到那片令人窒息的灰色天空。
这一次，敌人不在眼前，而在天外。
（第二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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