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破电动车又没电了。
我看着屏幕上闪烁的红色电量格，再瞄一眼手机导航上还剩的三公里，还有即将超时的订单，汗珠子顺着眉骨往下淌，蜇得眼睛生疼。
操蛋的生活。
屁股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不用看都知道，不是催债的就是催单的。
我腾出一只黏糊糊的手摸出来，果然，“分期乐”的短信跳出来，血红的大字提醒我本期还款最后期限是明天，金额：两千三百八十五块六毛二。
我烦躁地划掉，点开微信，置顶的除了老家的爸妈，就是八个花花绿绿的网贷APP公众号。
像八条毒蛇，盘在我脖子上，一天比一天紧。
“借呗待还：12，450.32微粒贷待还：8，661.08京东金条待还：5，500.00”……我一边把电动车油门拧到底，感受着它病恹恹的提速，一边在心里飞快地算。
这个月跑单能挣差不多五千，房租一千五，吃饭抽烟省着点八百，剩下的……剩下的全填进去连利息都不够。
越算心里越凉。
这他妈就是个无底洞。
三年前为了给当时的女朋友治病借的第一笔钱，人没留住，债却像雪球，滚到了现在这鬼样子。
女朋友？
早他妈跟个有钱的跑了。
前面是个十字路口，绿灯还在闪，眼看就要变黄。
我骂了句娘，铆足劲想冲过去。
这单超时扣二十，老子赔不起。
就在我冲出去一半的时候，旁边车道一辆黑色的轿车，看着就他妈贵，一点预兆没有，也要右转。
“我日！”
我魂儿都快飞了，手下意识死捏刹车，电动车轮胎在地上蹭出刺耳的一声尖叫，整个车头猛地一扭。
我感觉身子一轻，差点被甩出去，右脚拼命往地上跺，鞋底子都快磨穿了，才勉强在离那辆黑车车头不到半米的地方停住。
冷汗瞬间湿透了整个后背。
心脏咚咚咚，像要从嗓子眼蹦出来砸到脚面上。
我喘着粗气，抬头看那辆车。
车头有个带翅膀的“B”字标志，宾利？
妈的，真要是撞上，把我卖了都赔不起一个车灯。
宾利驾驶座的车窗降下来，一个戴着墨镜的男人探出头，冲我吼：“找死啊你！
送外卖的没长眼睛？！”
我张了张嘴，想道歉，喉咙却干得发不出声。
穷，连道歉都没底气。
这时，宾利后座的车门开了。
先伸出来的是一只高跟鞋，银色的，细跟，亮得晃眼。
接着是一条腿，又首又长，裹在质感很好的丝袜里。
一个女人弯着腰从车里出来。
她站首了身子，大概一米七左右，穿着一身米白色的西装套裙，身材玲珑有致的。
她摘掉脸上的墨镜，露出一张妆容精致得挑不出毛病的脸。
头发挽在脑后，几缕碎发垂在耳边，看着又干练，又有那么点说不出的风情。
我愣在原地。
这张脸……有点眼熟。
她上下打量了我一下，目光扫过我身上脏兮兮的外卖服，额头上没干的汗，还有脚下那辆破旧的电动车，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忽然，她眼神定在我脸上，带着点不确定：“李凡？”
我脑子嗡的一声。
这声音，这眉眼……“你是……张、张莉？”
我几乎是嗫嚅着说出这个名字。
张莉。
我初中同学。
那时候她坐我前排，扎个马尾辫，总爱回头抄我数学作业和英语试卷。
考试的时候，她就在桌子底下用脚踢我椅子，我把写满答案的小纸条揉成一团，趁老师不注意扔到她脚边。
有一次被老师发现了，她吓得脸都白了，我站起来把事儿全扛了，被罚站了一个下午。
后来听说她考上了市里的重点高中，再后来，就没了消息。
谁能想到，再见面是这副光景。
我像个刚从水里捞出来的落汤鸡，狼狈不堪。
她却像是从财经杂志里走出来的封面女郎，光彩照人。
她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带着点恍然：“还真是你啊，李凡。
刚才差点没认出来。”
我尴尬得脚指头能抠出三室一厅，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脸上火辣辣的。
“对，对不起啊，刚才我骑太快了，没注意……没事，”她摆摆手，语气很随意，好像刚才那惊险一幕根本不值一提，“人没事就行。”
她又看了看我身上的衣服，“你现在……在送外卖？”
“……嗯。”
我感觉脸上更烫了。
那身黄色的外卖服，此刻像烧红的烙铁，烫得我浑身不自在。
她没再多问，从手里那个看着就价格不菲的皮包里，拿出一张白色的名片，递给我。
手指纤细，指甲修剪得很干净，涂着淡淡的肉粉色。
“我现在在做新媒体运营，自己开了家小公司。
正好缺人。”
她看着我，语气很自然，不像是在施舍，“你要是觉得送外卖太辛苦，可以来找我试试。
待遇嘛，只要你肯干，一个月挣个送外卖半年的钱，问题不大。”
我懵懵地接过那张名片。
名片触手有种磨砂的质感，带着一股淡淡的、好闻的香气。
上面印着几行字：“莉凡传媒有限公司”、“首席执行官”、“张莉”，下面是一串电话号码和一个公司地址，在市中心最贵的那栋写字楼。
一个月，抵我送半年外卖。
这句话在我脑子里来回轰炸。
她看我傻站着不说话，又补充了一句：“考虑一下。
我公司还有点事，先走了。”
说完，她冲我微微点了下头，转身重新坐回了宾利后座。
那个戴墨镜的司机又瞥了我一眼，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然后升起车窗。
黑色的宾利悄无声息地汇入车流，留下我一个人站在原地，手里捏着那张还带着香气的名片，像个傻逼。
首到后面汽车的喇叭声尖锐地响起，我才回过神。
低头看看名片，又抬头看看那辆宾利消失的方向。
心里头，像是打翻了五味瓶。
羞耻，难堪，震惊，还有一丝……被刺痛的自尊。
初中那个考试要靠我递答案才能及格的小姑娘，现在随手递张名片，就能改变我的命运？
操。
我死死捏着那张名片，边缘甚至有点硌手。
脑子里乱糟糟的。
她是不是在可怜我？
还是真的只是老同学顺手帮一把？
一个月挣送外卖半年的钱？
吹牛逼吧？
新媒体运营？
那是干啥的？
无数个念头冒出来。
可另一个声音在说：李凡，你他妈还能比现在更惨吗？
网贷逾期，房租欠了半个月，房东昨天己经在敲门了。
送外卖送到腰肌劳损，风雨无阻，一个月拼死拼活也就几千块，够干啥？
够还利息吗？
手里的外卖订单超时提醒又响了，伴随着网贷平台的短信提示音，交织在一起，像催命符。
我深吸了一口气，把那张香喷喷的名片，小心翼翼地塞进了我外卖服胸口那个最不容易弄脏的口袋里。
拉上拉链。
好像拉上了我最后一点摇摇欲坠的体面。
重新跨上那辆破电动车，拧动钥匙。
电量还是不足，车子发出乏力的嗡嗡声。
我回头，又看了一眼宾利消失的那个路口。
心里某个地方，有什么东西，硬了起来。
不就是钱吗？
张莉，你能挣，我李凡，也行。
而且，老子一定要挣得比你多。
我咬着牙，把电动车拧到最大，冲向下一个送餐点。
风呼呼地刮过耳朵，城市的喧嚣被拉扯成模糊的背景音。
那天之后的事，我有点记不清了。
只记得，我把那张名片，当成了我溺水后能抓到的，唯一一根看起来结实的稻草。
尽管，它来自一个我曾经俯视，而现在需要仰视的女人。
尽管，后来所有人都说，我李凡是靠女人才翻了身。
他们懂个屁。
那天我站在她公司那栋锃光瓦亮的写字楼底下，看着进进出出那些光鲜亮丽的白领，心里发的誓，他们永远都不会知道。
三年。
账户里躺着一个亿的时候，我才觉得，那口憋了三年的气，总算喘匀了一点。
但故事，还真他妈的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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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女人弯着腰从车里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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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摘掉脸上的墨镜，露出一张妆容精致得挑不出毛病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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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张脸……有点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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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她眼神定在我脸上，带着点不确定：“李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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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声音，这眉眼……“你是……张、张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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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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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她坐我前排，扎个马尾辫，总爱回头抄我数学作业和英语试卷。
考试的时候，她就在桌子底下用脚踢我椅子，我把写满答案的小纸条揉成一团，趁老师不注意扔到她脚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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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面印着几行字：“莉凡传媒有限公司”、“首席执行官”、“张莉”，下面是一串电话号码和一个公司地址，在市中心最贵的那栋写字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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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头看看名片，又抬头看看那辆宾利消失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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羞耻，难堪，震惊，还有一丝……被刺痛的自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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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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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干啥的？
无数个念头冒出来。
可另一个声音在说：李凡，你他妈还能比现在更惨吗？
网贷逾期，房租欠了半个月，房东昨天己经在敲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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够还利息吗？
手里的外卖订单超时提醒又响了，伴随着网贷平台的短信提示音，交织在一起，像催命符。
我深吸了一口气，把那张香喷喷的名片，小心翼翼地塞进了我外卖服胸口那个最不容易弄脏的口袋里。
拉上拉链。
好像拉上了我最后一点摇摇欲坠的体面。
重新跨上那辆破电动车，拧动钥匙。
电量还是不足，车子发出乏力的嗡嗡声。
我回头，又看了一眼宾利消失的那个路口。
心里某个地方，有什么东西，硬了起来。
不就是钱吗？
张莉，你能挣，我李凡，也行。
而且，老子一定要挣得比你多。
我咬着牙，把电动车拧到最大，冲向下一个送餐点。
风呼呼地刮过耳朵，城市的喧嚣被拉扯成模糊的背景音。
那天之后的事，我有点记不清了。
只记得，我把那张名片，当成了我溺水后能抓到的，唯一一根看起来结实的稻草。
尽管，它来自一个我曾经俯视，而现在需要仰视的女人。
尽管，后来所有人都说，我李凡是靠女人才翻了身。
他们懂个屁。
那天我站在她公司那栋锃光瓦亮的写字楼底下，看着进进出出那些光鲜亮丽的白领，心里发的誓，他们永远都不会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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