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名黑衣人的刀，比渭河的风更冷，更急。
左侧一刀贴地横扫，卷起千堆雪沫，如白龙搅浪；右侧一刀迎头首劈，刀风凌厉，似要将他从中裂开。
两刀配合无间，封死了李无锋所有闪避的空间。
李无锋没有退。
千钧一发之际，他腰腹猛然发力，身体如一张拉满的硬弓，不是后退，反而向前蹿出半步！
手中那根无锋铁尺不是格挡，而是如同毒蛇探穴，后发先至，疾点左侧黑衣人持刀的手腕！
这完全是以命搏命的打法！
你若不断我腿，我必碎你腕！
那黑衣人瞳孔一缩，他奉命擒拿或格杀裴惊澜，可不想与这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野小子以伤换伤。
刀势不由得一滞，向旁滑开半尺。
就在这电光石火的空隙，李无锋借着前冲之势，合身撞入右侧黑衣人的怀中！
他个子比对方矮些，这一撞，坚硬的头顶正好狠狠顶在对方的下颌上。
“咔嚓！”
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骨裂声。
右侧黑衣人连惨叫都只发出一半，便仰面轰然倒地，口鼻鲜血狂涌，其中混杂着几颗碎牙。
李无锋也被反震之力撞得眼前发黑，但他动作毫不停滞，顺势一个狼狈却有效的翻滚，铁尺借着翻滚之力向后猛扫，“砰”地一声闷响，结实砸在第一个黑衣人刚刚站稳的脚踝上。
又是一声让人牙酸的碎裂声。
兔起鹘落，不过两三息之间。
两名凶神恶煞的北地盟好手，竟己一死两重伤，倒在雪地里痛苦呻吟，失去战力。
李无锋拄着铁尺站起身，胸腔剧烈起伏，白色的哈气在寒冷的空气中急促喷出。
他脸上溅了几点温热粘稠的鲜血，此刻正迅速变得冰冷。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这是他第一次亲手了结性命，但他死死咬着牙关，将那股恶心感硬生生压了下去，脸上看不出半分波澜。
裴惊澜持剑在一旁，看得真切。
这少年的招式粗陋得近乎野蛮，毫无章法美感可言，偏偏狠辣、果决、有效得像一头在残酷自然中磨砺出的孤狼。
更让他心惊的是那根铁尺，无锋无刃，造成的伤害却比刀剑更甚，全是摧筋断骨的内伤。
“好悍厉的手段，好特别的……兵器。”
裴惊澜收剑入鞘，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异，目光最终落在李无锋腰间的铁尺上，“阁下是……路过。”
李无锋打断他，用袖子胡乱抹了把脸，声音因刚才的爆发而有些沙哑，“能走了吗？”
他不想纠缠，磨剑山庄近在眼前，师父的嘱托必须完成。
裴惊澜深深看了他一眼，不再多问，指了指前方林木掩映的道路尽头：“转过前方那片松林，便是磨剑山庄。
阁下援手之恩，裴某铭记。”
两人不再理会地上失去威胁的伤者，一前一后，快步前行。
气氛沉默，只有脚下积雪被踩实的“嘎吱”声，以及风掠过松林的呜咽。
“北地盟，‘形宗’？”
李无锋终究没忍住，开口问道。
这几个字眼，与他所知的那个江湖似乎隐隐对应起来。
裴惊澜略显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没想到这少年竟对江湖流派有所耳闻。
他点了点头，牵动了肩头的伤口，眉头微蹙：“不错。
他们追杀我，是为了一块名为‘剑胆石’的矿石。
据说此物对磨剑山庄淬炼剑心、领悟剑意有奇效，北地盟不想让它落到苏庄主手里。”
他顿了顿，看向李无锋：“看阁下方向，也是去磨剑山庄？”
“送东西。”
李无锋依旧是三个字。
裴惊澜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不再追问。
江湖风雨，各有缘由。
说话间，两人己穿过松林。
眼前景象，让他们的脚步瞬间钉在原地！
想象中的庄严肃穆、灯火通明并未出现。
依山而建的庞大庄园死寂地匍匐在暮色中，黑沉沉一片，竟看不到半点光亮。
此时天色将晚未晚，最后一抹残阳的余晖落在那些飞檐翘角上，非但不能增添生气，反而映出一种惨淡的血色。
一股浓郁得令人作呕的血腥气，混合着一种尸体特有的僵冷气息，顺着寒风扑面而来，刺入鼻腔。
山庄那两扇象征着剑道圣地的朱漆大门，此刻如同巨兽狰狞张开的嘴，洞开着。
一只黄铜门环歪斜地垂落，另一扇门上，赫然印着一个暗红色的、凌乱不堪的血手印！
那手印五指箕张，仿佛凝聚了死者最后的绝望与挣扎。
李无锋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跳动。
一股比渭河冰窟更刺骨的寒意，从尾椎骨首窜天灵盖。
裴惊澜脸色瞬间煞白，低喝一声：“出事了！”
身形一展，再顾不得肩伤，如一道离弦之箭般向山庄内掠去。
李无锋不及多想，握紧铁尺，紧随其后。
越靠近大门，血腥气越发浓重，几乎化为实质。
踏入山庄门槛的瞬间，即便是李无锋这等心志坚毅、刚经历过搏杀之人，也感到一阵眩晕。
触目所及，皆是尸体。
青石铺就的演武场上，汉白玉的回廊下，嶙峋的假山旁……横七竖八地倒伏着人。
有持剑的庄丁护院，有惊慌奔逃的仆从丫鬟，还有几个衣着华贵、看似前来做客之人。
鲜血染红了青石地面，汇聚成一片片暗红色的冰洼，在暮色中反射着诡异的光。
死状各异，但无一例外，皆是一击毙命。
有的喉骨尽碎，有的心脉震断，有的被利刃精准封喉。
出手之人，武功高到匪夷所思，且心狠手辣到了极点，竟未留一个活口！
整座磨剑山庄，上下百余口，竟被屠戮殆尽！
“苏庄主！
苏世伯！”
裴惊澜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不顾一切地冲向山庄深处那座最为宏伟的主厅。
李无锋强忍着胸腔间的翻涌，目光急速扫过那些尸体。
他注意到，有些死者手中还紧握着兵刃，但兵刃完好，甚至未曾沾血。
袭击来得太快，太猛，以至于许多人连像样的抵抗都未能做出。
他跟着裴惊澜冲进主厅。
厅内景象更是惨烈。
桌椅翻倒，瓷器和琉璃盏的碎片铺了一地，显然经历过短暂而激烈的搏斗。
主位之上，一位身穿玄色锦袍、面容清癯、不怒自威的老者仰面倒在太师椅中，双目圆睁，瞳孔里凝固着惊怒与一丝难以置信。
他胸前衣襟碎裂，一个清晰的、紫黑色的掌印深深凹陷下去，周遭皮肉尽呈焦黑之色。
正是磨剑山庄庄主，被誉为当世剑法第一的苏星河！
连他，竟也未能在这袭击中幸免！
裴惊澜扑到近前，手指颤抖地探向老者鼻息，又迅速按向其颈侧，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再无一丝血色。
他踉跄着后退一步，脊背重重撞在旁边的蟠龙柱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晚了……还是来晚了……”他喃喃自语，声音里充满了绝望与巨大的悲恸。
李无锋站在原地，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凉透了。
磨剑山庄，天下剑道圣地，一夜灭门！
师父让他来送剑，送给谁？
苏庄主己死，他怀里的油布包，腰间的铁尺，该交给谁？
他下意识地伸手入怀，摸了摸那沉甸甸的油布包，冰凉的触感让他一个激灵。
一种巨大的茫然和深不见底的危机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彻底淹没。
就在这时，厅外突然传来一阵杂沓而急促的脚步声，以及兵甲碰撞的铿锵之声！
“在里面！”
“快！
围起来！
别放走了凶徒！”
“火把！
点火把！”
人声鼎沸，火光骤然亮起，数十名手持刀剑、高举火把的劲装汉子如同潮水般涌入广场，瞬间将主厅围得水泄不通。
看其服饰，并非北地盟之人，倒像是……官府的衙役，以及本地豪绅组织的乡勇？
为首一人，是个身穿深色捕头服色、面容冷峻、眼神锐利如鹰的中年汉子。
他带着几名精干手下大步踏入厅内，目光如电，迅速扫过厅内惨状，最后死死定格在手持染血铁尺、站在厅中的李无锋，以及靠在柱旁、失魂落魄的裴惊澜身上。
捕头的眼神在李无锋手中那造型奇特、沾满新鲜与凝固血渍的铁尺上停留了一瞬，瞳孔骤然收缩。
“好毒辣的手段！”
捕头声音冰寒刺骨，带着官家不容置疑的威严，响彻死寂的大厅，“朗朗乾坤，竟敢行此灭门绝户之举！
来人，将这两个凶徒，给我拿下！”
李无锋心头猛地一沉，如同坠入万丈冰窟。
他和裴惊澜，在这修罗场中，成了屠灭磨剑山庄满门的，最大凶徒！
（第二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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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电光石火的空隙，李无锋借着前冲之势，合身撞入右侧黑衣人的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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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惊澜扑到近前，手指颤抖地探向老者鼻息，又迅速按向其颈侧，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再无一丝血色。
他踉跄着后退一步，脊背重重撞在旁边的蟠龙柱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晚了……还是来晚了……”他喃喃自语，声音里充满了绝望与巨大的悲恸。
李无锋站在原地，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凉透了。
磨剑山庄，天下剑道圣地，一夜灭门！
师父让他来送剑，送给谁？
苏庄主己死，他怀里的油布包，腰间的铁尺，该交给谁？
他下意识地伸手入怀，摸了摸那沉甸甸的油布包，冰凉的触感让他一个激灵。
一种巨大的茫然和深不见底的危机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彻底淹没。
就在这时，厅外突然传来一阵杂沓而急促的脚步声，以及兵甲碰撞的铿锵之声！
“在里面！”
“快！
围起来！
别放走了凶徒！”
“火把！
点火把！”
人声鼎沸，火光骤然亮起，数十名手持刀剑、高举火把的劲装汉子如同潮水般涌入广场，瞬间将主厅围得水泄不通。
看其服饰，并非北地盟之人，倒像是……官府的衙役，以及本地豪绅组织的乡勇？
为首一人，是个身穿深色捕头服色、面容冷峻、眼神锐利如鹰的中年汉子。
他带着几名精干手下大步踏入厅内，目光如电，迅速扫过厅内惨状，最后死死定格在手持染血铁尺、站在厅中的李无锋，以及靠在柱旁、失魂落魄的裴惊澜身上。
捕头的眼神在李无锋手中那造型奇特、沾满新鲜与凝固血渍的铁尺上停留了一瞬，瞳孔骤然收缩。
“好毒辣的手段！”
捕头声音冰寒刺骨，带着官家不容置疑的威严，响彻死寂的大厅，“朗朗乾坤，竟敢行此灭门绝户之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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