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的元池坝，还浸在晨雾的软绒里。
村东头的张婶刚扫完院坝，竹扫帚在青石板上扫出 “沙沙” 的轻响，院角的老丝瓜架上挂着露水珠，风一吹就滚落在泥地里；李伯牵着老黄牛往河边去，牛蹄子踩过带霜的草叶，留下一串湿漉漉的印子 —— 这是元池坝几十年不变的清晨，静得能听见远处西溪河的流水声。
首到三辆驴车停在村口老槐树下，打破了这份宁静。
为首的人从驴车上下来，青衫料子是省城才有的细棉布，领口缝着暗纹，凑近了看才发现是缠枝状的符文。
他约莫西十岁，颔下留着三缕短须，手指修长，捏着一把折扇，扇面上画着水墨山水，却没题字。
“在下姓墨，是省城民俗学会的，专程来看看贵地的蛴蟆节。”
他说话时带着笑，眼角的纹路却没松开，目光像鹰隼似的扫过村中的房屋 —— 先落在村口的老槐树，又停在村西头的祠堂，最后往西溪河的方向瞥了一眼，才收回视线。
他身后跟着两个年轻人。
穿蓝布衫的背着画板，帆布包上沾着颜料，指甲缝里却嵌着黑褐色的泥 —— 那是牛眠山深处才有的腐殖土，不是村外田地里的黄土；穿灰布衫的扛着相机，是洋人的玩意儿，镜头上缠着半旧的红绳，绳头系着个小铜铃，走路时却没响。
两人看似好奇地打量村子，蓝衫青年手里的炭笔在纸上画着，画的却不是房屋和田地，而是村中的巷道走向，隐隐透着风水阵的模样；灰衫青年举着相机，镜头总对着墙角、树底这些隐蔽处，像是在找什么。
罗景文站在自家院门口，手不自觉地攥紧了门栓。
他刚跟着爷爷罗敬业去村西头的封印石旁检查过，衣摆上还沾着艾草灰，此刻却觉得一股阴冷顺着脚踝往上爬 —— 不是晨雾的凉，是贴着皮肤的寒意，像有小虫子在爬，和去年他偷偷去牛眠山深处找草药时，感受到的气息一模一样。
当时爷爷发现后用艾草枝抽了他的手心，说 “这是阴煞气，沾多了要蚀骨头”。
“墨先生要是想了解蛴蟆节，我可以找村里的老人跟您说。”
罗景文往前迈了一步，挡在两人往祠堂去的路上。
墨先生的目光落在他的衣摆上，笑容深了些：“这位小哥看着面生，是守灯人的家里人？”
他没等罗景文回答，又转向刚从屋里出来的罗敬业，“不知能否请守灯人先生一叙？
听说蛴蟆节的规矩，都是守灯人传下来的。”
罗敬业坐在堂屋的太师椅上，手里捏着串桃木珠子，珠子被他攥得发烫。
他咳了两声，声音有些哑：“实在对不住，昨晚着了凉，嗓子疼得说不出话。
景文，你帮着招呼墨先生，带他们去客栈歇脚。”
等墨先生一行走了，他才压低声音对罗景文说：“盯着他们，别让他们靠近祠堂和西溪河下游 —— 那两处是封印的阵眼，去年就松动了。”
罗景文应了声，悄悄跟在驴车后面。
客栈在村东头，是王掌柜开的，平日里只住赶脚的客商。
他看着三人进了二楼的客房，刚想凑过去听，就见客房门沿上飘起一层淡淡的白光，像薄纱似的裹住了门框 —— 是隔音结界，爷爷的笔记里写过，用阴煞气就能布。
他从怀里摸出片晒干的艾草叶，按爷爷教的法子贴在门上，果然听见了里面的声音。
不是寻常的说话声，是像鸟叫又像虫鸣的古语言，断断续续的。
罗景文竖着耳朵听，忽然抓住了两个词 ——“开闸引灵”，这是祖爷爷临终前反复念叨的词，说要是有人念这两个词，就是要破牛眠山的封印。
他心里一紧，刚想退开，就见客房的窗推开了一条缝，墨先生的目光正好扫过来，他赶紧躲到楼梯口的柱子后面，听见脚步声从楼上下来，竟是要出去。
等到月亮被云遮住，村里的灯都灭了，罗景文跟着三人往西溪河去。
河水黑沉沉的，泛着冷光，墨先生从驴车的箱子里拿出个铜壶，壶身上刻着和他领口一样的符文，蓝衫青年蹲在河边，用铲子挖了个半尺深的坑，灰衫青年从布包里掏出三枚铜钱，铜钱上刻满了歪歪扭扭的字，放在坑里时，水面突然冒起几个泡泡，水色瞬间深了几分，像掺了墨。
第二天一早，村西头的王二婶就挎着空篮子跑遍了半个村子。
她早上天没亮就去牛眠山脚下采荠菜，刚走到松树林边，就听见 “呜呜” 的哭声，抬头一看，树林里飘着个穿白衣的女子，头发拖到腰上，遮住了脸，脚不沾地，走一步就哭一声，声音尖得像刺。
她吓得篮子掉在地上，荠菜撒了一地，连滚带爬跑回村，逢人就说：“是山鬼！
牛眠山里出来山鬼了！”
谣言像长了翅膀似的，半天就传遍了元池坝。
罗小栓攥着娘给的布偶护身符，跑到罗景文家时，脸色白得像纸，说话都打颤：“景文哥，王二婶说…… 说山鬼是蛴蟆精变的，要出来吃小孩，是不是真的？”
罗景文没说话，伸手摸了摸怀里的灵芝 —— 昨晚送灵芝的白狐，尾巴尖有一撮白毛，刚才王二婶说那山鬼的衣角也沾着点白毛。
他想起昨晚白狐把药瓶塞给他时，眼神里满是焦急，像是在提醒什么。
他走到院门口，往牛眠山的方向看，远处的山尖被雾裹着，隐隐透着股黑气 —— 爷爷说过，封印要是松动，牛眠山就会冒黑气，现在这黑气，比去年浓了一倍。
他握紧了灵芝，指节泛白。
那些外乡人在西溪河埋铜钱，山鬼的谣言又传遍了村，这一切都像一张网，朝着牛眠山的封印扑过来。
他知道，爷爷守了一辈子的封印，快要撑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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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首的人从驴车上下来，青衫料子是省城才有的细棉布，领口缝着暗纹，凑近了看才发现是缠枝状的符文。
他约莫西十岁，颔下留着三缕短须，手指修长，捏着一把折扇，扇面上画着水墨山水，却没题字。
“在下姓墨，是省城民俗学会的，专程来看看贵地的蛴蟆节。”
他说话时带着笑，眼角的纹路却没松开，目光像鹰隼似的扫过村中的房屋 —— 先落在村口的老槐树，又停在村西头的祠堂，最后往西溪河的方向瞥了一眼，才收回视线。
他身后跟着两个年轻人。
穿蓝布衫的背着画板，帆布包上沾着颜料，指甲缝里却嵌着黑褐色的泥 —— 那是牛眠山深处才有的腐殖土，不是村外田地里的黄土；穿灰布衫的扛着相机，是洋人的玩意儿，镜头上缠着半旧的红绳，绳头系着个小铜铃，走路时却没响。
两人看似好奇地打量村子，蓝衫青年手里的炭笔在纸上画着，画的却不是房屋和田地，而是村中的巷道走向，隐隐透着风水阵的模样；灰衫青年举着相机，镜头总对着墙角、树底这些隐蔽处，像是在找什么。
罗景文站在自家院门口，手不自觉地攥紧了门栓。
他刚跟着爷爷罗敬业去村西头的封印石旁检查过，衣摆上还沾着艾草灰，此刻却觉得一股阴冷顺着脚踝往上爬 —— 不是晨雾的凉，是贴着皮肤的寒意，像有小虫子在爬，和去年他偷偷去牛眠山深处找草药时，感受到的气息一模一样。
当时爷爷发现后用艾草枝抽了他的手心，说 “这是阴煞气，沾多了要蚀骨头”。
“墨先生要是想了解蛴蟆节，我可以找村里的老人跟您说。”
罗景文往前迈了一步，挡在两人往祠堂去的路上。
墨先生的目光落在他的衣摆上，笑容深了些：“这位小哥看着面生，是守灯人的家里人？”
他没等罗景文回答，又转向刚从屋里出来的罗敬业，“不知能否请守灯人先生一叙？
听说蛴蟆节的规矩，都是守灯人传下来的。”
罗敬业坐在堂屋的太师椅上，手里捏着串桃木珠子，珠子被他攥得发烫。
他咳了两声，声音有些哑：“实在对不住，昨晚着了凉，嗓子疼得说不出话。
景文，你帮着招呼墨先生，带他们去客栈歇脚。”
等墨先生一行走了，他才压低声音对罗景文说：“盯着他们，别让他们靠近祠堂和西溪河下游 —— 那两处是封印的阵眼，去年就松动了。”
罗景文应了声，悄悄跟在驴车后面。
客栈在村东头，是王掌柜开的，平日里只住赶脚的客商。
他看着三人进了二楼的客房，刚想凑过去听，就见客房门沿上飘起一层淡淡的白光，像薄纱似的裹住了门框 —— 是隔音结界，爷爷的笔记里写过，用阴煞气就能布。
他从怀里摸出片晒干的艾草叶，按爷爷教的法子贴在门上，果然听见了里面的声音。
不是寻常的说话声，是像鸟叫又像虫鸣的古语言，断断续续的。
罗景文竖着耳朵听，忽然抓住了两个词 ——“开闸引灵”，这是祖爷爷临终前反复念叨的词，说要是有人念这两个词，就是要破牛眠山的封印。
他心里一紧，刚想退开，就见客房的窗推开了一条缝，墨先生的目光正好扫过来，他赶紧躲到楼梯口的柱子后面，听见脚步声从楼上下来，竟是要出去。
等到月亮被云遮住，村里的灯都灭了，罗景文跟着三人往西溪河去。
河水黑沉沉的，泛着冷光，墨先生从驴车的箱子里拿出个铜壶，壶身上刻着和他领口一样的符文，蓝衫青年蹲在河边，用铲子挖了个半尺深的坑，灰衫青年从布包里掏出三枚铜钱，铜钱上刻满了歪歪扭扭的字，放在坑里时，水面突然冒起几个泡泡，水色瞬间深了几分，像掺了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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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吓得篮子掉在地上，荠菜撒了一地，连滚带爬跑回村，逢人就说：“是山鬼！
牛眠山里出来山鬼了！”
谣言像长了翅膀似的，半天就传遍了元池坝。
罗小栓攥着娘给的布偶护身符，跑到罗景文家时，脸色白得像纸，说话都打颤：“景文哥，王二婶说…… 说山鬼是蛴蟆精变的，要出来吃小孩，是不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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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起昨晚白狐把药瓶塞给他时，眼神里满是焦急，像是在提醒什么。
他走到院门口，往牛眠山的方向看，远处的山尖被雾裹着，隐隐透着股黑气 —— 爷爷说过，封印要是松动，牛眠山就会冒黑气，现在这黑气，比去年浓了一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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