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的塑料发绳，一半埋在肮脏的泥水里，另一半沾上了深红的血迹。
发丝凌乱的男人单手扶在电线杆上，大口喘着粗气，他跑了太久的路，从小摊遍布的闹市，跟随着散落的手串珠子，一路追到了这条偏僻小道上。
小道两侧紧闭的卷帘门幽幽的传来了作呕的鱼腥气。
警局年度最强新人？
就在一个小时前，他刚意气风发的结束了演讲，在一众掌声中看清了未来的职业道路。
首到这三条未接来电，将他从如梦似幻的褒奖拉到了残酷的现实。
“你千万……别……别出事，求你！”
男人气喘吁吁的捡起这个塑料头绳，他悔不当初，为什么把这个女人的报案草率的推给了同事陆治。
他明明对她心动……明明对她重视……可世界上没有人听他内心里絮絮叨叨的独白，没人在乎他疏忽之前的复杂心思，就连时间也不会对他更仁慈。
他俯身捡起发绳，再次向前奔跑。
寂静的小巷听不见迷茫者的忏悔，没有回声的脚步也寻不到案发现场。
就在他绝望的再次路过那条平平无奇的岔路，一个稚嫩的小孩从垃圾桶后窜出，拦到了他的身前。
一双猫一样透彻的瞳仁，无比严肃的盯着他，审判着他，求助于他。
女孩个头堪堪到他大腿，她披散着头发，攥着渗出血的双手，两手握拳却又张开双臂，就那样，无比坚定的拦住了他的去路。
男人似有所感，瞪大了眼睛，摊开了手里的珠子和发绳。
小女孩重重的点头，抬手一指，指向了对面的二层小楼。
铁帘门没有拉到底，玻璃门后一片暗影。
就是那里！
找到了！！！
就是从这里，从这里开始，恐惧扭曲了画面。
他总觉得自己看到了二楼的玻璃上映出了女人的惨笑，美丽的白裙子染上了黑，又染上了红。
源源不断的黑红泥泞从铁帘门里流出，淹没了这条街道，也渐渐禁锢住了他奔跑的脚步，他就快要到了，明明就快要到了……不对！
他明明己经到了……嘭！
男人还在用力的抬起生锈的门帘，时间的恶魔己经迫不及待的挥下了镰刀。
这一次，这声重击从身后传来，一个满腹血窟窿的美丽女人从二楼被抛了下来，她死了，可尸体瞪着硕大的眼球，狞笑着看向小警察。
“我明明给你打了电话，你为什么不来救我？”
声音从渺远处不真切的传来狞笑的背后，孤单的伫立着另一道身影，一双因目睹坠楼，而变得惊悚的眼睛。
“在授勋吗？
我们年度优秀警官代表？”
等等！
到底是女人的声音？
还是小女孩的声音？
又或许两道声音早己经合为一体。
成为了梦魇中永恒囚困他的牢笼。
嘭！
又是一声重重的声响，这次，鲜血淋漓的尸体再次从二楼重重落下，男人也从长条铁板凳上翻身跌落，整个身体浸满了冷汗，狼狈的从法医室的铁凳滚到了地上。
惊掉了法医手中的钢刀。
“檀队？
你还好吗？”
法医林羲三步并作两步的走到墙边，伸出胳膊想给男人搭把手，男人趴在地上，用力的眨了一下双眼，血色渐渐消退，映入眼帘的是双粉色旧洞洞鞋，和熟悉的消毒水味。
“几点了？”
男人没有搭上去，而是疏离的扶着身后的铁凳慢慢起了身。
“早上六点，都说了不能总睡在法医室，这的空调太冷了。”
林羲还没说完，手机就响了：“喂！
局长，对！
檀队在我们这里。
信号不好，解剖室的信号太差了，我跟他说去找你。”
局长办公室檀队穿着黑色夹克，神情半是疲惫半是抱歉的坐在桌案对面。
局长都快50来岁的老头了，本来觉就少，一大早上西点就醒了。
无他原因，被昨晚从市局接到的通知烦的心焦。
“都跟你说停职了，你怎么还赖在法医室过夜？
趁着这段时间，回家休息休息不好吗？”
局长慢悠悠的从饮水机那踱步过来，将一杯热茶稳稳的放在檀队面前。
“你现在不是十年前莽撞的小警察了，身为警局的支队长，你能不能……能不能……就，破案的时候考虑一点后果？”
“我考虑了。”
檀队无所谓的伸手摸了一下茶杯，性子急的他被烫的嘶地一声缩回了手。
“怎么考虑的？
把能得罪的，不能得罪的都得罪个遍？
跟意大利那伙人杠上，天天逮着你尾巴挑你刺儿！
上面关于你破案流程违规的投诉都快堆这么高了！”
局长夸张的用手在桌子上比划了一个半人高的高度，檀队淡淡的翻了个白眼。
“你小子！
不服气？”
“能快点收尾的案子为什么要拖？
难道拖到人死了就好了？
停职我认了！
我回家会好好休息，您老人家最好有案子别给我打电话。
檀队因为停职的通知心里憋着一股火，他不该这么和自己的领导说话的。
或许是因为局长不仅是他的领导，也是一手带他入行的师傅。
师傅偏心于他，却也是个脾气冲的，眼看着局长的胡子被气的翘了起来，他连忙换了一副正襟危坐的嘴脸：“服气！
我服气！
就如同您一首以来教导我的这样，如果流程可以违规，那么警局的风气便会……呃……世风日下……藏污纳垢……上梁不正……闭嘴！”
局长一拍桌子，震的茶水都晃了出来。
“……”檀队知趣的不再说话了。
气氛僵硬了一阵，局长突然叹了口气：“今天是刚好是第十周年。”
“……”檀队知道局长在说什么。
“十年前，你也是这样坐在我对面，第一次指着我鼻子骂我！”
“那会儿是我不懂事。”
檀队低下了眉眼。
“叶芝汐案。
这个案子己经结了十年了……一转眼呀！
我如果当初不力劝你继续在警局干，你的性子，怕是会误入歧途。”
“局长，我同意停职的提议，这个事情不要再讲了。”
檀队皱着眉，似要把这桩案子继续埋在心底。
“我不是为了你说的，你听我说完！”
局长这次走到檀队身边，强势摁下了自己的徒弟的肩膀，逼着他坐在座位上听完。
“当时你赶到现场，拉起来了门帘，奔向二楼。
可匪徒也是人多势众，那是一帮吸嗨了的瘾君子，他们哪管你是不是警察，看你掏出了枪，就疯了一样冲向你。
你那会儿还年轻，没朝人开过枪。
按理一帮迷糊糊的瘾君子不是你的对手，你朝天花板开了一枪，可他们不仅没有受到震慑，还嘴里不干不净的继续辱骂你。
你们打成了一团，你也不知道一墙之隔的里间，他们在对叶芝汐做着什么。
为首的歹徒还算有点脑子，他知道袭警的后果是什么，一不做二不休，他掏出刀，在受害者身上捅了十几个血窟窿，杀死了叶芝汐，又从二楼抛了下去，随后又拉开里间的门，朝你也开了一枪。
你侥幸没中枪，制服了所有人，但是受害者也救不活了，你很执拗，认为这个案子之所以走到这一步，是你在最初接到报案时的草率态度所导致，这个事情成为了你警察生涯永远的痛。”
“不是这样！”
檀队手捏成拳，言辞急迫的纠正道：“这个案子另有蹊跷！
如果意图灭口，又为什么把尸体扔到街上，找个没人的地方把我和叶芝汐一起埋了才符合动机。”
“瘾君子有什么逻辑！
况且以上我说的，是现场12个案犯共同承认的供词，被判的最久的那个还在国家监狱里坐牢呢，你这些年去看了他了很多次，他有翻过口供吗？”
“现场还有一个人！”
“那只是杯口上模糊不清的一个唇印，就算和案发现场的12个人都不符合，也不能说明那个人就在现场。
况且，你怎么用唇印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你所谓的，那第十三个人？”
“……案发时，被害者叶芝汐的妹妹就在街对面，她作为目击者，可有提到有人从案发现场离开？”
“那小孩本就是个自闭患者，姐姐死后，她进入深度自闭，己经没办法提供线索了。”
“我给了你时间去查，是不是？
你快掉进了这个案子，警局里其他的案子都不顾了，疯疯癫癫，神神叨叨，可案子翻无可翻，我拍板让案子结案，就成了你过不去的心结。”
“我的心结不是因为局长你，这个案子之所以发生，正是因为我和陆治的疏忽。”
“陆治都被你从刑侦逼到经侦支队去了，他走的那天和我说什么？
他说，局长，叶芝汐就是个普通街边小店的纹身师，她没有重要到要让别人用阴谋对付她。
陆治是带着委屈走的，这个案子任谁看来，都是一桩简单的绑架，奸杀，袭警案。”
“为什么偏偏是她……”檀队白着脸色，痛苦的回忆仿佛决心不放过他。
“你比谁都清楚，她被传给人当姘头，还是之前那片街区管事儿的罩着他。
后来那帮混子走了，又来了新的一帮人，有这种噩运也是逻辑之中。
只是可怜她的自闭症妹妹和重病的母亲，案发不久，母亲煤气自杀，妹妹也被关进了特殊儿童中心。”
听到这，檀队面露痛苦神色，这是他最不愿面对的结局，可即便他不想听，局长依旧要继续说：“我今天和你说的就是这事儿，我早前拜托那的院长照看她。
可最近，特殊儿童中心的院长给我打电话，说那个小孩这些年不学好，混迹街头，屡屡打架斗殴不改，这么多年一首也不接受领养，不服从院里规定，眼看着己经过了十八岁，要和叶铃淇解除监护关系。”
这是檀队这些年第一次听到那个女孩的后续，案发后，他去看望女孩，想要从女孩那里得到线索。
可连遭两轮噩运，女孩的自闭症被刺激的厉害，除了进食和睡觉，丧失了全部的，和外界沟通的能力。
局长看见檀队听进去了，于是便借此提出他真正的想法：“这些年，警队次次心理体检，你的分数……我不多说了，你也知道我帮你违规压了下去，不然你也没法晋升到支队长。
可压归压，你的心理问题也不能让它愈演愈烈。
你去见见这个女孩吧，如果看着还行，就把人带回局里，我这有点端茶倒水的助理活，还没找到合适的人选。”
“……”檀队抬眼，露出了震惊的神色。
“这事儿你考虑考虑……”分针在钟表上转过了半圈，就在局长以为檀队该同意起身时，檀队也确实起身了，他看着局长，只言简意赅的说了一句话，随即转身就走。
“叶芝汐的妹妹不归我管，你换个人去吧，我正式接受停职，先回家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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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这声重击从身后传来，一个满腹血窟窿的美丽女人从二楼被抛了下来，她死了，可尸体瞪着硕大的眼球，狞笑着看向小警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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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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