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下到一楼。
门开。
消毒水的味道被潮湿闷热的空气取代。
我快步走出住院部大楼，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照在身上，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包里的手机在震动。
不用看也知道是谁。
李建国。
还有婆婆。
或许还有李素发来的，充满诅咒和谩骂的信息。
我没接。
也没看。
直接拦了辆出租车。
“师傅，去锦绣花园。”
那是我爸妈住的小区。
我得回去。
必须回去。
看看我爸。
看看那十万块手术费被挪用了五千之后，这个窟窿该怎么补。
车子启动，窗外的街景飞速后退。
我靠在椅背上，闭上眼。
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闪过刚才医院里的那一幕幕。
李建国夺走钱包时决绝的背影。
婆婆那句“你爸拖几天死不了”。
李素那挑衅又得意的眼神。
还有最后，李建国明明已经动摇，却因为护士一句话，再次选择牺牲我，牺牲我爸。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钝痛蔓延到四肢百骸。
七年。
我嫁到李家七年。
掏心掏肺，出钱出力。
换来的就是今天这个下场。
真是天大的笑话。
“姑娘，到了。”司机的声音打断我的思绪。
我睁开眼，扫码付钱。
推开车门，脚步有些虚浮地走向小区单元楼。
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
又像是绑着千斤巨石。
该怎么跟爸妈说？
说你们辛苦一辈子攒下的手术费，被您那好女婿，拿去填他弟弟的窟窿了？
说您女儿没用，连这点钱都守不住？
站在家门口，我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拿出钥匙开门。
“宁宁回来了？”妈妈系着围裙从厨房出来，手里还拿着锅铲，“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吃饭没？建军怎么样了？手术顺利吗？”
她一连串的问题，带着关切。
我爸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着电视新闻，也转过头来看我，眼神温和。
“嗯，回来了。”我努力让声音听起来正常，“手术……还在做。我回来拿点东西。”
我不敢看他们的眼睛。
生怕多看一眼，就会崩溃。
“这么急啊？吃了饭再走吧，马上好了。”妈妈说着，又要转身进厨房。
“不了妈，我不饿。”我连忙叫住她，快步走向自己以前的房间，“我拿个文件就走，工作室有点急事。”
我躲进房间，关上门。
背靠着门板，浑身脱力。
客厅里传来爸妈小声的对话。
“宁宁脸色不太好啊，是不是累着了？”
“估计是，医院那边肯定忙。唉，建军那孩子也是多灾多难……”
“手术费够不够？要不我们这……”
“你别瞎操心，宁宁和建国有分寸的。”
听着他们朴实的话语，我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汹涌而出。
我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
不能让他们知道。
绝对不能。
至少现在不能。
我爸下周三就要手术，不能受刺激。
我在房间里待了很久，直到情绪稍微平复，才洗了把脸，装作若无其事地走出去。
“爸，妈，我走了。”
“真不吃点啊？”
“不了，你们吃吧。爸，你按时吃药，别担心手术费的事，都准备好了。”我强笑着，不敢多停留，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家。
直到走出小区，走到没人看见的角落，我才靠在冰冷的墙壁上，任由眼泪再次决堤。
无助，愤怒，委屈，还有对未来的恐慌，几乎要将我吞噬。
我不能倒下。
我爸还等着钱手术。
李家那群人，还在逍遥法外。
我擦干眼泪，拿出手机。
屏幕上十几个未接来电，全是李建国和婆婆的。
还有几条微信。
李建国：宁宁，你去哪儿了？快回医院！有什么事我们好好说！
婆婆：高宁！你赶紧给我回来！扔下一大家子像什么话！建军手术还没完呢！
李素：大嫂，我知道错了，你回来吧，哥和妈都很担心你。（哭脸）
看着李素那条假惺惺的信息，我恶心地直接删除。
然后，我拨通了一个电话。
是我工作室的合伙人，也是我最好的闺蜜，林婷。
电话几乎是被秒接。
“宁宁！怎么样？你小叔子手术顺利吗？”林婷清脆的声音传来，带着关心。
“婷婷……”一听到她的声音，我的鼻子又酸了，声音哽咽。
林婷立刻察觉不对：“你怎么了？哭过了？出什么事了？是不是李家那帮人又欺负你了？”
我深吸一口气，尽量简洁地把医院里发生的事，李素奢侈消费、欠高利贷、李建国强行拿走我爸手术费的事情说了一遍。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然后爆发出林薇的怒骂：
“我艹他李建国祖宗十八代！他还是不是个男人！还有那个李素！就是个搅屎棍！一家子吸血鬼！王八蛋！”
她气得不行，喘了口气，立刻说：“你现在在哪儿？安全吗？别回医院了！来我这儿！”
“我没事，我在我家小区外面。”我吸了吸鼻子，“婷婷，我爸的手术费……”
“差多少？我这里有五万，你先拿着！”林婷毫不犹豫。
“不行，婷婷，你也要用钱……”
“别跟我废话！叔叔的手术要紧！账号发我，我现在就转给你！”林薇语气强硬，“剩下的五万，我们再想办法！绝对不能让叔叔的手术耽误！”
闺蜜的话像一股暖流，注入我冰冷的心田。
还好。
这个世界上，还有真心对我好的人。
“谢谢你，薇薇。”
“谢个屁！跟我还客气！”林薇骂了一句，然后语气严肃起来，“宁宁，这次你不能忍了！李家这是要把你往死里逼！你必须强硬起来！那九万五，必须拿回来！一分都不能少！”
“我知道。”我握紧手机，眼神变得坚定，“我会拿回来的。”
不仅要把钱拿回来。
还要让李家，为他们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挂断电话，我收到林薇的转账，五万块。
心里稍微踏实了一点。
还差五万。
下周三之前，必须凑齐。
我站在原地，思考着下一步该怎么办。
回和李建国的那个“家”吗？
我不想。
那里现在只会让我觉得恶心和窒息。
去工作室？
现在这个状态，我也没办法工作。
正犹豫着，手机又响了。
还是李建国。
我盯着屏幕上那个熟悉的名字，看了很久。
然后，按下了接听键。
我倒要听听，他还能说出什么话来。
“宁宁！你终于接电话了！”李建国的声音带着急切和一丝讨好，“你在哪儿？快回来吧，妈很担心你。”
担心我？
是担心没人继续当冤大头吧。
“李建国，”我声音冰冷，“有什么事，直接说。”
他噎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我这么冷淡。
“宁宁，我知道今天的事是我不对……我跟你道歉。”他语气软了下来，“但当时那个情况，建军等着钱救命，我实在是没办法……”
又是这套说辞。
“没办法？”我冷笑，“所以就有办法动我爸的救命钱？”
“那五千……等建军好了，我们一定还！我发誓！”他急忙保证，然后又放低声音，“宁宁，你先回来好不好？算我求你了。家里现在一团乱，素素那边高利贷的人还在闹，妈都快急疯了，我一个人实在……”
“那是你们李家的事。”我打断他，语气没有一丝波澜，“与我无关。”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
再开口时，李建国的声音带上了几分不耐烦和指责：
“高宁！你怎么能说这种话！我们是一家人！遇到困难不应该一起扛吗？你就非要在这个时候耍脾气？你能不能懂事一点！”
懂事？
又是懂事！
我懂事的结果，就是被你们一次次吸血，一次次践踏！
我心里的火“噌”地冒了起来。
但这一次，我没有爆发。
反而异常平静。
“李建国，”我慢慢说道，“你听着。”
“那九万五千块，是我爸的救命钱。”
“少一分，都不行。”
“我给你两天时间。”
“后天晚上之前，把九万五千块，一分不少地打回我卡上。”
“否则，”
我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我们法院见。”
说完，我不等他反应，直接挂断了电话。
然后，关机。
世界清净了。
我知道，电话那头的李建国，此刻一定气急败坏，或许还会骂我无情无义。
随便吧。
从今天起。
那个懂事、忍让、顾全大局的高宁，已经死了。
被他们李家，亲手杀死了。
现在活着的。
是一个要讨回公道，要让他们付出代价的高宁。
我抬起头，看着城市灰蒙蒙的天空。
深深吸了一口气。
战斗。
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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