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只持续了短短几秒，随即被更大的喧嚣吞没。
宾客席像炸开的油锅，惊呼声、议论声、甚至还有压抑不住的兴奋低笑交织在一起。记者们几乎要冲破安保的阻拦，长焦镜头贪婪地对准台上脸色煞白的顾远洲和紧紧相依的我和季砚。
“这……这是什么情况？新娘换人了？”
“我的天！顾家少爷被当众甩了？”
“那不是季家的儿子吗？夏时初怎么跟他……”
“快看顾远洲的脸！哈哈哈，精彩！太精彩了！”
沈菲菲的尖叫声再次撕裂空气，她不顾形象地想要冲上台，却被眼疾手快的安保人员拦住：“远洲哥哥！这是假的！是夏时初搞的鬼！她疯了！她怎么敢——！”
顾母猛地站起身，指着我的父亲，声音颤抖，带着难以置信的愤怒：“夏明辉！你们夏家这是什么意思？！耍我们顾家玩吗？！”
顾父脸色铁青，一把拉住几乎要晕厥的顾母，眼神阴鸷地盯着台上，显然在极力克制着滔天的怒火和屈辱。
而风暴中心的顾远洲，终于从巨大的冲击中回过神。他的胸膛剧烈起伏，那双总是淡漠疏离的眼睛此刻布满血丝，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困兽。他死死地盯着我，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我的名字：
“夏、时、初！”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冰冷的、令人胆寒的戾气，穿透嘈杂的背景音，直直刺向我。
若是以前，他这样的眼神和语气，足以让我心惊胆战，下意识地想要退缩和解释。
但现在，我只是静静地回视着他，头纱下的目光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淡淡的嘲讽。
季砚上前半步，不着痕迹地将我护在身后，迎上顾远洲杀人的目光，语气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顾先生，请注意你的言辞。今天是我和时初的婚礼。”
“你的婚礼？”顾远洲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嗤笑一声，笑声却冰冷刺骨，他环视一圈混乱的现场，最后目光像淬了毒的刀子一样剐在我脸上，“夏时初，你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他终于不再掩饰他的傲慢和愤怒，语气里充满了居高临下的质问，仿佛我仍是那个可以被他随意拿捏、必须对他俯首帖耳的女人。
司仪试图控制场面：“各位来宾，请安静……”
但此刻没人听他的。
我轻轻推开季砚护着我的手，向前迈了一小步，与顾远洲隔着几步的距离对视。我甚至能清晰地看到他额角暴起的青筋和因为极度愤怒而微微抽搐的嘴角。
我抬起手，缓缓掀开了遮面的头纱。
妆容精致的脸完全暴露在灯光下，没有任何泪痕，没有任何委屈，只有一片冰冷的平静和决绝。
我拿起司仪递过来的话筒，声音透过音响，清晰地传遍宴会厅的每一个角落，瞬间压下了所有的嘈杂：
“解释？”
我轻轻重复着这两个字，看着顾远洲，嘴角勾起一抹极淡、却极具冲击力的冷笑。
“顾远洲，你需要我解释什么？”
“是解释为什么站在这里的新郎不是你呢？”
我的目光扫过台下脸色惨白、仍在挣扎的沈菲菲，声音陡然转冷，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
“还是需要我解释一下，为什么本该印着新娘‘夏时初’名字的结婚请柬，会神奇地变成‘沈菲菲’？”
此话一出，满场皆惊！
所有人的目光，唰地一下，全部聚焦到了被安保拦着的沈菲菲身上！
沈菲菲猛地僵住，脸上血色尽失，尖叫声卡在喉咙里，只剩下惊恐的呜咽。
顾远洲的瞳孔也是猛地一缩，脸上闪过一丝猝不及防的慌乱，但他立刻强作镇定，厉声道：“你胡说什么！那是印刷厂的失误！”
“失误？”我像是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笑声通过麦克风放大，带着无尽的悲凉和讽刺，“真的是失误吗，顾远洲？”
我的目光紧紧锁住他，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将那天在办公室外听到的话，原封不动地复述出来，模仿着他当时那轻佻又漫不经心的语气：
“‘当初要不是我爸妈逼得紧，非要我找个门当户对的，我娶的人，本来就应该是菲菲。’”
“‘她跟我闹这么多年，委屈她了，这次……就算我欠她的，让她闹一次也行，反正……’”
我顿了顿，看着顾远洲瞬间变得惨白的脸，和台下顾父顾母惊骇的表情，以及沈菲菲那副快要晕过去的模样，缓缓吐出最后那句诛心之言：
“‘等到结婚那天，站在我身边的新娘，横竖都是夏时初，跑不了。请柬上写谁的名字，重要吗？’”
整个宴会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被这惊天反转和赤裸裸的真相震得说不出话来。
顾远洲像是被一道惊雷劈中，踉跄着后退了一步，难以置信地看着我，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最大的傲慢和底气，来自于认定我对他死心塌地，无论他如何践踏，我都会忍气吞声，如期完成这场婚礼。
他从未想过，我早已洞悉一切，并且，用最狠、最彻底的方式，将他的虚伪和卑劣，公之于众！
我看着他彻底崩溃的表情，心中没有半分快意，只有一片冰冷的荒芜。
我放下话筒，不再看他，转身，面向同样震惊但更多是了然和支持的宾客们，轻轻挽住了季砚的手臂。
季砚紧紧握住我的手，他的掌心温暖而有力。
司仪深吸一口气，强压着激动，用尽可能平稳的声音宣布：
“看来，有些误会需要时间澄清。但现在，让我们先将目光聚焦于今天的幸福时刻。季砚先生，你是否愿意娶你身边的夏时初小姐为妻……”
仪式，在一种极其诡异而又暗流涌动的气氛中，继续进行。
而顾远洲，像一尊失去灵魂的雕塑，僵立在原本属于他的位置上，眼睁睁看着季砚为我戴上戒指，听着季砚用清晰而深情的声音说出“我愿意”。
他世界，在这一刻，彻底崩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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