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的风带着点秋凉，林薇拎着给奶奶买的老年麦片，刚走到奶奶家楼下，就看见母亲站在单元门口张望。
“怎么才来？
你奶奶早把菜炖上了。”
母亲快步迎上来，伸手就去接她手里的袋子，目光扫过她的衣服，眉头立马皱起来。
进了门，玄关的鞋柜上还摆着林薇小学时得的 “三好学生” 奖状，边角都卷了边，是奶奶舍不得扔，每年都拿出来擦一遍。
母亲没等她换完鞋，就拉着她往沙发上坐：“你看你，又穿得这么素 —— 这白衬衫灰裤子，跟刚从办公室下班似的，一点女孩子样都没有。”
说着伸手拨了拨她的衬衫领口，指尖带着点急切，“我上周跟你张阿姨去逛街，特意给你买的那条碎花裙怎么不穿？
粉粉嫩嫩的，多显气色！
女孩子家，都三十了，得学着打扮自己，不然谁看得上？”
林薇的目光落在茶几上，没接话。
茶几擦得锃亮，果盘里摆得满满当当：苹果被切成小块，每块都去了核，摆成小花朵的形状；葡萄剥了皮，串在牙签上；连她小时候不爱吃的猕猴桃，都切成了薄片，撒了层细糖。
这些都是奶奶特意准备的 —— 小时候她牙不好，奶奶总把水果处理得细细的，现在十几年过去了，奶奶还是记着。
可这份熟悉的温柔里，裹着的期待却越来越沉，压得她有点喘不过气。
“那裙子太花了，我穿不惯。”
林薇终于开口，声音轻轻的。
她记得母亲买裙子那天，特意发微信让她下班过去试，她到了商场才知道，母亲根本没问她的尺寸，凭着 “你跟我年轻时一样胖瘦” 就买了。
试穿时裙子腰太紧，勒得她难受，母亲却说 “多穿穿就松了，相亲时穿正好”，最后硬塞给她，连让她退的机会都没有。
“穿不惯也得穿！”
母亲提高了音量，伸手从沙发角落拎出个粉色袋子，正是那条碎花裙，“我跟你说，下周六张阿姨给你介绍的那个医生，人家条件多好，你穿得这么土气，人家能愿意跟你聊？”
“妈，我不是为了相亲才穿衣服的。”
林薇想反驳，却被从厨房出来的奶奶打断了。
奶奶围着洗得发白的围裙，手里端着盘刚炒好的南瓜子，笑盈盈地走过来：“薇薇来了？
快吃瓜子，今年新收的，我特意炒得没那么咸。”
说着就往林薇手里塞了一把，“你妈也是，老说这些干啥，孩子穿得舒服就行。”
母亲还想说什么，被奶奶用眼神制止了。
林薇捏着手里的南瓜子，温热的，带着点焦香，是她小时候最爱吃的味道。
那时候她总坐在奶奶腿上，一边吃瓜子一边听奶奶讲故事，母亲也不会催她穿什么、找什么对象，只是在旁边笑着说 “慢点吃，别卡着”。
没过多久，父亲也到了，手里拎着瓶奶奶爱喝的低度酒。
开饭时，奶奶把林薇拉到餐桌主位旁边，给她盛了碗排骨汤：“薇薇啊，快喝口汤，我炖了三个小时，放了你爱吃的玉米和胡萝卜。”
说着又往她碗里夹了块排骨，“你看你，又瘦了，工作再忙也得好好吃饭。”
林薇低头喝着汤，鲜美的味道顺着喉咙往下走，可心里却有点发涩。
餐桌是老式的实木桌，边缘有个小缺口，是她小时候爬桌子摔下来磕的，现在还清晰可见。
桌上的菜摆得满满当当：红烧肉炖得油亮，是奶奶的拿手菜；炒青菜绿油油的，是爷爷生前种的小菜园里收的最后一茬；还有一盘糖醋鱼，鱼眼亮晶晶的，母亲说 “年年有余，讨个好彩头”—— 全是她小时候爱吃的菜，可现在吃着，却没了以前的轻松。
“薇薇啊，” 奶奶放下筷子，眼神落在她脸上，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隔壁老王家的孙女，跟你一样大，上个月生了个大胖小子，六斤八两呢！
你妈昨天还跟我一起去看了，那孩子可俊了，眼睛跟葡萄似的，一逗就笑。”
母亲立刻接话，像是等这句话很久了：“可不是嘛！
人家姑娘多省心，二十五岁就结婚了，老公是国企的，现在孩子有了，工作也稳定，每天下班就能回家陪孩子，多好。
你说你，在互联网公司做了五年，还是个普通运营，天天加班到半夜，对象也没有，我跟你爸天天替你着急，晚上都睡不好觉。”
“妈，我现在的工作也挺有意义的。”
林薇扒了口米饭，声音比平时低了些，却带着点认真，“我最近在做一个亲子活动方案，之前客户一首不满意，我改了八版，上周终于通过了，说不定能帮公司拉到新客户呢。”
她想起改方案的那些晚上，办公室就剩她一个人，对着电脑屏幕反复调整流程，连外卖都忘了吃，最后看到客户回复 “可以执行” 时，激动得差点哭出来 —— 那是她靠自己的能力办成的事，可在母亲眼里，却好像一文不值。
“拉客户有什么用？
能当饭吃还是能当老公？”
母亲放下筷子，语气沉了下来，筷子在碗沿上轻轻敲了敲，“女生啊，工作再好不如嫁得好。
你看你堂姐，前年嫁了个公务员，现在每天按时下班，不用像你这样天天加班，回家还有老公做饭，多舒服！
你再看看你，天天吃外卖，生病了都没人照顾，等我们老了，你怎么办？”
餐桌上的气氛瞬间冷了下来，连奶奶都不说话了，只是低头拨着碗里的米饭。
父亲赶紧打圆场，给林薇夹了块红烧肉：“孩子工作有成就感是好事，咱们别逼太紧。
薇薇，快吃肉，你奶奶炖了一下午。”
说着又给母亲递了杯温水，“你也别生气，孩子有自己的想法。”
可母亲没听，反而更激动了，声音都有点发颤：“我这不是逼她，是为她好！
你看她都三十了，同学聚会人家都带老公孩子，就她一个人，多丢人？
上次你同学小李结婚，她去了之后回来躲在房间里哭，我都看见了！
她现在不说，以后老了肯定后悔！”
林薇攥紧了筷子，指尖有点发白。
她想起小李结婚那天，她确实哭了，但不是因为羡慕，是因为看到小李穿着婚纱却没笑，私下跟她说 “我妈说他条件好，我就嫁了，其实我还没准备好”。
这些话她没跟母亲说，说了母亲也不会懂，只会说 “条件好就行，感情可以慢慢培养”。
“堂姐也不是真的舒服。”
林薇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有点哑，“上次堂姐找我聊天，说她每天下班就得做饭、带孩子，公务员工作无聊又不敢辞，怕被人说‘吃老公软饭’，她还羡慕我能做自己喜欢的工作呢。”
“她那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母亲立刻反驳，“有老公疼、有孩子带，还有稳定工作，多少人羡慕不来！
你别听她瞎抱怨，她就是日子过得太舒服了！”
林薇没再反驳，只是低头往嘴里扒饭。
排骨的香味还在嘴里，可她尝不出半点滋味，只觉得喉咙发紧，像有什么东西堵着。
她想起小时候，母亲也是这样在餐桌上给她夹菜，那时候母亲说的是 “薇薇喜欢就多吃点，不喜欢就剩下”，而不是 “你该活成什么样，不该活成什么样”。
那时候的餐桌，总是热热闹闹的，奶奶讲笑话，父亲说工作趣事，母亲笑着给她擦嘴，可现在，只剩下没完没了的追问和对比。
吃完饭，林薇帮奶奶收拾碗筷，奶奶在她耳边小声说：“别跟你妈生气，她就是太担心你了。
你要是不想相亲，就跟奶奶说，奶奶帮你挡着。”
林薇心里一暖，点了点头。
可没等她收拾完，母亲就走过来：“薇薇，下周六的相亲你可别忘了，我己经跟张阿姨说好了，你那天穿我给你买的碎花裙，提前半小时去，别让人家等。”
林薇攥着手里的碗，水顺着指尖滴下来，溅在地上。
她深吸一口气，抬起头：“妈，我下周六要加班，方案要落地，走不开。”
“加班加班，你就知道加班！”
母亲的声音又高了起来，“方案就不能让别人做？
相亲是一辈子的大事，比你那破工作重要多了！”
“妈，这不是破工作，是我努力了五年才换来的。”
林薇的声音也有点急，“我不想因为相亲就随便应付工作，也不想为了别人的期待就勉强自己。”
父亲赶紧走过来，拉着母亲往客厅走：“行了行了，孩子有工作安排，相亲可以再约，别在这吵。”
母亲还想说什么，被父亲拉走了，嘴里还在念叨 “真是越大越不听话”。
林薇看着他们的背影，心里又酸又累。
她快速收拾完碗筷，跟奶奶和父亲打了招呼，借口 “还有工作没做完”，提前回了家。
走出奶奶家单元楼，风更凉了，吹在脸上有点疼。
她没打车，沿着路边慢慢走，路过一家便利店，想起小时候母亲会在这里给她买冰淇淋，每次都让她选巧克力味的，说 “吃甜的心情好”。
可现在，母亲连她穿什么衣服、跟谁相亲都要管，却忘了她喜欢什么。
坐地铁回家时，车厢里人不多，她靠在扶手上，看着窗外的夜景。
高楼大厦的灯亮着，像无数双眼睛，好像都在盯着她，问她 “三十岁了怎么还没结婚怎么还没稳定”。
她掏出手机，翻到同事发来的消息，说 “亲子方案的物料清单我整理好了，明天咱们对接一下”，心里才稍微踏实了点 —— 至少在工作里，她的努力是被看见的。
回到家，打开门，空荡荡的公寓里只有玄关的感应灯亮着，暖黄色的光打在地板上，却照不暖心里的空。
公寓是她去年贷款买的小两居，不大，但每一处都是她自己布置的：书架上摆满了她喜欢的书，窗台上的绿萝长得绿油油的，沙发上的靠垫是她亲手绣的 —— 这些都是母亲眼里 “没用” 的东西，却是她生活里的小确幸。
她从衣柜里拿出母亲买的碎花裙，粉色的布料上印着大朵的牡丹，花边缀着蕾丝，看着就热闹。
她对着镜子比了比，裙子裹在身上，紧绷绷的，像套了个壳子，陌生得让她不舒服。
她想起小时候，母亲会带着她去童装店，让她自己选裙子，她选了条蓝色的小裙子，母亲笑着说 “薇薇眼光真好，这条裙子真好看”。
那时候的裙子，是她喜欢的样子；那时候的母亲，眼里是她，不是 “三十岁该有的样子”。
林薇默默把碎花裙挂回衣柜，转身去厨房煮了碗面条。
面条煮得软软的，加了个荷包蛋，是她小时候生病时母亲常给她做的。
她坐在餐桌前，慢慢吃着面条，热气模糊了眼睛，心里却渐渐清明起来 —— 她知道母亲是为她好，可她的三十岁，不想活成别人眼里的 “标准模板”。
她想穿自己喜欢的素色衣服，想做自己热爱的工作，想等一个能懂她的人，而不是为了 “达标” 就勉强自己。
吃完面条，她给奶奶发了条微信：“奶奶，今天的排骨汤很好喝，谢谢你。
下周我再来看你，给你带你爱吃的桃酥。”
没过多久，奶奶回复：“好，奶奶等你，你别跟你妈生气，她就是急糊涂了。”
林薇看着微信，笑了笑。
她走到窗边，拉开窗帘，外面的月亮很亮。
她想起做亲子方案时，有个小朋友跟她说 “我想穿恐龙衣服，妈妈说太丑了，可我喜欢”，那时候她跟小朋友说 “喜欢就穿，自己开心最重要”。
现在想想，这句话也该说给自己听。
她的三十岁，或许不符合母亲的 “标准”，但没关系 —— 她的生活，她自己定标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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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的裙子，是她喜欢的样子；那时候的母亲，眼里是她，不是 “三十岁该有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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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坐在餐桌前，慢慢吃着面条，热气模糊了眼睛，心里却渐渐清明起来 —— 她知道母亲是为她好，可她的三十岁，不想活成别人眼里的 “标准模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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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周我再来看你，给你带你爱吃的桃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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