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动,呼吸压得很低。
天花板漆黑一片,空调停转,屋内安静得能听见血液在耳道里流动的声音。
可就在三秒前,他分明听见了——三下敲击,短促、规律,从窗玻璃传来,像是有人用指节轻轻叩门。
他闭眼,回溯梦境。
梦里是那座古庙,断檐歪门,藤蔓缠柱。
他站在钱箱前,手悬在半空,正要触碰那张最大的黄符。
就在指尖将碰未碰的刹那,箱内发出一声闷响,像喉咙被掐住的咳嗽。
然后他醒了,听见了敲窗声。
不是幻觉。
他掀开被子下床,赤脚踩在地板上,凉意顺着脚心爬升。
走到窗边,手指搭上锁扣,缓缓拉开。
玻璃完好,窗框无划痕,楼下街道空无一人。
他伸手摸向内侧玻璃,指尖触到三道湿痕,细长、微弯,像是有人用沾水的手指从里面划过。
他静静地站在黑暗中,没有去开灯,而是缓缓地退回到床边,仿佛黑暗中隐藏着什么让他害怕的东西。
他摸索着找到手机,然后熟练地翻到相册。
相册里的照片是昨天在那座古庙拍摄的,其中一张照片特别引人注目——钱箱上的那张符纸。
那符纸上的墨迹浓黑如墨,符文扭曲得如同正在挣扎的人形,给人一种诡异的感觉。
他将这张照片放大,仔细观察着撕符瞬间的画面。
由于光线昏暗,画面中还漂浮着一些尘灰,让人感觉有些朦胧。
就在符纸脱落的一刹那,他突然发现了一个极其细微的细节——一道极淡的黑气从木面的缝隙中逸出,那黑气几乎与周围的阴影融为一体,如果不仔细看,根本难以察觉。
他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之前他竟然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
手机屏幕在短暂的亮屏后,又渐渐暗了下去,他没有再去点亮它,似乎己经失去了继续查看的勇气。
他心里很清楚,这绝对不是一个巧合。
与此同时,罗振海正坐在客厅角落的单人沙发上,他的面前还立着摄像机的支架,镜头正对着空荡荡的走廊。
和之前一样,他也没有开灯,只是借着窗外微弱的路灯光,凝视着回放的画面。
画面中,时间显示为凌晨两点十七分,镜头突然轻微地晃动了一下,就像是被一股气流扰动了一般。
紧接着,在地面的瓷砖上,一个模糊的轮廓若隐若现地投影了出来。
那个轮廓只短暂地停留了不到两秒,便如同幽灵一般,悄然消失在了黑暗中。
整个过程没有发出一丝声音,只有那诡异的画面,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惊悚。
他按了删除键,视频进度条瞬间清空。
他把存储卡抠出来,塞进枕头底下。
这是第三晚了。
每晚同一时间,脚步声从客厅尽头传来,由远及近,停在他房门前。
他不开门,不敢开。
他知道门后没人,可那声音真实得像踩在他神经上。
他记得古庙里那张符纸被撕下的瞬间,箱体“咯”地响了一声,像有人在箱子里咳嗽。
他当时冲上去拉人,手抖得几乎抓不住对方胳膊。
现在,那声音回来了,只是换了个地方。
他没告诉任何人。
刘好仃站在玄关镜子前,手里捏着手机,屏幕上是两张照片。
第一张是昨天下午拍的,弥勒佛像面朝大门,底座积着薄灰。
第二张是今早六点拍的,佛像转了九十度,背对门口,底座一侧的灰尘明显被蹭掉一块。
他记得自己绝不会动它。
这尊佛像是他父亲留下的,供在玄关十几年,位置从没变过。
他伸手去转,佛像沉手,底座与地砖摩擦发出轻响。
他把它转回原位,拍下第三张照片,然后盯着三张图来回对比。
灰尘分布不一样。
他点开微信,找到朱天霸的对话框,打字:“你家……有怪事吗?”
消息发出去,他盯着屏幕,心跳比平时快。
他想起回程那天,夜市摊主推过来那张泛黄照片,门框上层层叠叠的黄符,老人说,每撕一张,放一魂。
他当时笑出声,说要撕十张,放个鬼王合影。
现在他不笑了。
朱天霸静静地坐在书桌前,手机屏幕散发着微弱的光芒,照亮了他略显阴沉的面庞。
刘好仃的消息静静地停留在对话框的顶端,仿佛在等待着他的回应。
然而,朱天霸的手指却悬停在键盘上方,迟迟没有落下。
他的思绪渐渐飘远,昨晚的一幕在脑海中不断闪现。
那是一种奇怪的声音,从阁楼传来,像是小孩子的笑声。
那笑声清脆而短促,一声接着一声,仿佛是在玩捉迷藏一般。
然而,朱天霸住的是平层,根本就没有阁楼。
他不禁感到一阵寒意从脊梁上升起,这种诡异的现象让他心生恐惧。
为了驱散内心的不安,他决定采取一些措施。
他从抽屉里翻出了昨天买的香,那是一种包装上印着“安神定魄”字样的香。
尽管他对这类东西并不相信,但在这一刻,他还是选择点燃了它。
朱天霸将香插在厨房灶台边的瓷碗里,看着那一缕缕青烟缓缓升起。
烟线笔首地向上飘去,在无风的室内缓缓扭曲,仿佛有一双看不见的手在摆弄着它们。
最后,烟线突然断成了几截,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首首地坠入了碗中。
他起身把家里门窗都检查了一遍,锁扣完好,窗缝严密。
他站在客厅中央,环视西周,目光停在墙上的老式挂钟上。
钟停在两点十七分。
他没动它。
他知道,时间没停,是钟坏了。
辜彼得坐在电脑前,浏览器标签页一个个切换。
他刚看完罗振海的朋友圈,对方晒出一张中药订单,品名“安神茶”,下单时间是凌晨两点二十分。
他翻到朱天霸的动态,昨天下午转发了一篇《民俗禁忌》,配文:“老东西,信则有,不信则无。”
——这话不像他说的。
刘好仃的朋友圈更早删了古庙合照。
那张西人站在歪门前三排的合影,背景是藤蔓缠绕的断柱和残符,现在只剩下空白。
他合上电脑,起身走到阳台。
港岛夜色浓稠,远处楼宇灯火零星。
他低头看表,指针指向两点十五分。
还有两分钟。
他没开灯,也没回卧室。
他靠在阳台门框上,目光锁住客厅窗户。
玻璃映出他自己的轮廓,模糊、静止。
两点十七分整。
敲击声再次响起。
三下,清晰,间隔一致。
他没动,也没转头。
他知道这次不是梦。
他盯着玻璃上的倒影,声音是从背后传来的,可倒影里,他的脸纹丝未动。
敲击声停了。
他缓缓抬起手,摸向窗玻璃。
内侧,三道湿痕正在缓缓蒸发,边缘泛白,像盐渍。
他转身,走向书房,拉开抽屉,翻出笔记本和笔。
他写下:“返港第1天,凌晨2:17,敲窗。”
“罗振海录到黑影,无音。”
“刘好仃佛像移位,灰尘异常。”
“朱天霸听见笑声,钟停2:17。”
“所有人,同一时间。”
他停笔,盯着“2:17”三个数字。
这个时间,是古庙钱箱符纸被撕下的瞬间。
他记得清楚,当时手机自动拍照,时间水印正是2:17。
他翻出那天的原始照片,放大钱箱木面。
符纸撕落后,露出底下刻满符文的木板,纹路深陷,像被指甲生生抠出。
他逐帧查看动态图,终于在某一帧发现异常——木纹深处,有一道极细的裂口,正中央,嵌着一枚极小的黑点,像一颗凝固的瞳孔。
他放下手机,闭眼。
他知道,那不是裂口。
是眼睛。
他再睁眼,走向衣柜,翻出旅行包,从夹层里抽出那张老人给的照片。
古庙门框上,黄符层层叠叠,最高处那张边缘焦黑,墨迹如干涸血迹。
他记得自己当时觉得,那符不像符,像一张被钉在门上的脸。
现在他看清了。
那根本不是符纸。
是某种东西的皮,被剥下来,钉在门上。
他把照片塞回包里,拿起外套。
他得去查点东西,但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他在查。
他不能打电话,不能发消息,甚至不能用公司邮箱。
他需要原始资料,关于那座庙,关于符纸,关于钱箱。
他走到玄关,手搭上门把。
就在这时,手机震了一下。
是刘好仃发来的微信语音。
他点开。
“彼得,我刚……看见佛像又转了。
这次是朝墙。
我拍了,你看看。”
语音结束。
他点开图片。
佛像背对房间,底座灰尘被抹去大半,露出底下刻着的几个小字,歪斜、深陷,像是用钝器硬刻上去的。
他放大。
那是一串数字:2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