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意外“英雄救美”与“保险之神”
灯带一排排熄灭,只剩下陈默头顶这一片还顽强地亮着,白惨惨的光,把他面前那张磨得边角都起了毛的工位照得无处遁形。
电脑屏幕上,那个该死的业绩统计表还没关,他的名字,陈默,像个钉子户,牢牢焊在最后一行,后面跟着一串刺眼的零蛋。
连续三个月,零。
旁边用红色加粗字体标注:考核预警。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廉价地毯被空调吹了一天的陈旧气味,混着隔壁工位那家伙中午吃剩的泡面汤己经冷透了的油腻感。
陈默靠在椅背上,脖子仰得发酸,盯着天花板上那几块隔栅,看久了,像一口口等着吞噬什么的井。
手机在桌面震动了一下,屏幕亮起,是老家的号码。
他没接。
不用猜都知道妈要说什么,肯定是小心翼翼地问工作顺不顺利,钱够不够花,末尾总要带上那句,“不行就回来,家里总归有你一口饭吃。”
回去?
回去看那些早早辍学现在开着拖拉机都能咧嘴笑他“大学生也不过如此”的发小?
还是听爸那一声接一声,沉重得能压弯脊梁骨的叹息?
他把手机屏幕扣在桌上,那点微弱的光和希望一起被摁灭了。
喉咙里干得发紧,像塞了一把沙子。
他起身去茶水间,想着接点桶装水里最后那点底子,好歹把喉咙里这把火浇灭。
刚走到门口,还没来得及伸手推那扇虚掩着的磨砂玻璃门,外面的声音就先挤了进来。
是销售部的“王牌”张涛那标志性的、带了点刻意拿捏的腔调,正说到兴头上:“……所以说啊,这人跟人,真没法比。
有些人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客户见了你都亲。
有些人嘛,哼,磨破嘴皮子跑断腿,也就是个零蛋的命。
我看陈默那小子,怕是撑不过这个月底咯!”
另一个声音附和着,带着点谄媚:“那是,涛哥您这月又提前完成指标了吧?
晚上白金翰宫,必须您请客!”
“小意思!
走!”
脚步声和谈笑声朝着电梯口远去。
陈默站在茶水间门口,阴影把他整个罩住。
他握着那个印着公司Logo、漆都快掉光了的陶瓷杯,手指用力,指节有些发白。
杯子里空荡荡的,和他此刻的胃,还有未来一样。
他最终没进去。
回到工位,窗外的天己经彻底黑透了。
墨沉沉的乌云压着城市的天际线,远处有闪电无声地划了一下,像老天爷不耐烦地扯开一道裂口。
几分钟后,闷雷声才滚滚传来,带着湿气的风开始一下下撞击玻璃窗。
要下大雨了。
他慢吞吞地关电脑,收拾东西。
其实没什么可收拾的,一个旧公文包,里面除了几张泛黄的名片和一支快写不出水的签字笔,就剩半包没来得及扔掉的过期饼干。
电梯下行,金属厢体里只有他一个人,安静得能听到自己有点紊乱的呼吸声。
负一楼,停车场,灯坏了几盏,光线半明半昧,空气里有股潮湿的、混合着汽油和灰尘的味道。
他走向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里都响的二手电动车,刚掏出钥匙,就被角落里一阵压抑的争执声吸引了注意力。
“……李哲,你有完没完?
我们己经分手了!”
一个女声,听着年轻,但语气里带着极力克制的不耐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薇薇,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保证……”男的声音急切,带着点纠缠不休的黏腻。
陈默下意识望过去。
角落里,一个穿着剪裁利落的米白色风衣、身形高挑的年轻女孩正被一个穿着花哨衬衫的男人堵着。
那男人伸手想去拉女孩的胳膊,女孩猛地后退一步,后背差点撞上冰冷的承重柱。
是林薇。
陈默瞳孔缩了一下。
公司总裁的独生女,平时只在公司高层会议或者大型活动时远远见过几面,像云端上的人。
此刻她眉头紧蹙,那张漂亮得过分的脸上,满是显而易见的厌烦和戒备。
而那个男人,陈默隐约有点印象,好像是个家里有点钱的纨绔,之前来公司接过林薇几次,开着辆挺扎眼的跑车。
“你保证什么?
保证下次喝多了再来公司楼下堵我?”
林薇的声音冷了下去。
“我那是在乎你!
你看看你现在,跟你爸一样,眼里只有那个破公司……”叫李哲的男人语气变得有些激动,声音也扬高了些,又往前逼近一步。
陈默的心脏突然不合时宜地“咚咚”狂跳起来。
脑子里两个念头在打架:一个是“关你屁事,快走,别惹麻烦”,另一个是“她好像真的挺麻烦的”。
眼看李哲的手又要搭上林薇的肩膀,而林薇己经退无可退。
操。
陈默暗骂一声,也不知道是骂那男的,还是骂自己这不合时宜的“正义感”。
他几乎是凭着身体里一股莫名的热气,推着那辆破电动车就冲了过去,车轮在水泥地上摩擦出刺耳的噪音。
“喂!
哥们儿!
差不多得了!”
他声音有点发紧,但还是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镇定,“没听见人家说不愿意吗?”
突然***来一个人一辆车,李哲愣了一下,随即怒火转向了陈默:“***谁啊?
滚一边儿去!”
他眼神凶狠地上下打量着陈默,特别是那辆寒酸的电动车,鄙夷几乎不加掩饰。
林薇也惊讶地看向陈默,眼神里有一瞬间的茫然,随即是探究。
陈默吸了口气,把电动车横在两人中间,尽量不看李哲那副要吃人的样子,转头对林薇说:“林小姐,需要帮忙吗?”
他感觉自己后背的衬衫有点被汗浸湿了,黏在皮肤上。
林薇还没说话,李哲己经炸了:“哟呵?
还认识?
哪儿冒出来的穷酸***丝,也想学人英雄救美?”
他嗤笑着,伸手就要来推陈默的电动车。
就在这时,“哗——啦——!”
停车场入口的方向传来巨大的雨声,暴雨像天河决了口子,疯狂地倾倒下来,密集的雨点砸在停车场地面上,溅起白色的水雾,声音大得几乎要淹没一切。
这突如其来的巨响让所有人都顿了一下。
陈默趁着李哲分神的这一刹那,不再犹豫,一把拉过林薇的手腕:“走!”
他的手心因为紧张全是汗,林薇的手腕纤细,皮肤微凉。
她似乎迟疑了一瞬,但身后是李哲气急败坏的骂声和追上来的脚步,前面是拉着她的这个陌生男同事,以及外面那铺天盖地的雨幕。
她咬了咬牙,跟着陈默跑向停车场的出口。
“操!
林薇!
你给我站住!
还有那个王八蛋!
你给老子等着!”
李哲的怒吼被暴雨声撕扯得破碎不堪。
冲进雨里的瞬间,冰凉的雨水劈头盖脸地砸下来,几乎让人窒息。
陈默把公文包塞进车篮,跨上电动车,吼了一声:“上来!”
林薇也顾不得那么多,侧身坐上后座,一只手下意识地抓住了陈默湿透的衬衫后襟。
破电动车发出不堪重负的***,歪歪扭扭地冲进漫天雨帘里,把身后所有的叫骂和混乱都抛在了那片昏暗中。
雨水糊住了眼睛,陈默只能凭着感觉往前蹬,冰冷的雨水顺着头发流进脖子,激得他一个哆嗦。
他能感觉到身后女孩身体的微微颤抖,还有那紧紧抓着他衣服的力道。
这他妈叫什么事儿……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只知道拼命蹬车,在几乎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像一只慌不择路的落汤鸡。
……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林薇送到那个明显是高档公寓楼下,又是怎么在她复杂的目光和一句“谢谢,你快回去吧”中,蹬着车离开的。
回到那个月租八百、只有十平米出头、墙壁渗水发霉的出租屋,陈默觉得自己像条被抽了骨头的鱼。
他把湿透的衣服胡乱扒下来扔进塑料盆,用毛巾潦草地擦着头发和身体,皮肤被雨水浸得发皱,冰冷。
厨房灶台上还有半把挂面,两个鸡蛋。
他点燃那台老旧的煤气灶,蓝色的火苗跳跃着,锅里接了点自来水,等着它烧开。
窗外,雨还在不知疲倦地下着,敲打着锈迹斑斑的防盗网,发出单调又烦人的声响。
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等着水开,疲惫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后怕像潮水一样漫上来。
今天冲动之下帮了林薇,明天会怎么样?
那个李哲看样子就不是善茬,会不会来公司找麻烦?
自己的工作本来就要保不住了,这下是不是死得更快?
还有林薇……她那种身份的人,会不会觉得自己多管闲事,甚至……别有用心?
脑子里乱糟糟的,像塞了一团乱麻。
身体的疲惫感越来越重,眼皮也开始打架。
他强撑着把面条下进终于滚开的水里,看着白色的蒸汽升腾起来,模糊了眼前斑驳的墙壁。
算了,爱咋咋地吧。
他连面都没心思捞起来,关了火,拖着像是灌了铅的双腿,一头栽倒在那张吱呀作响的单人床上。
几乎是脑袋沾到枕头的同时,意识就沉了下去。
迷糊中,他好像站在一片无边无际的混沌里,周围是流动的、像数据又像星光的东西。
然后,一个穿着宽大白袍、胡子长得能拖到地上的老头,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他面前。
老头笑眯眯的,眼睛眯成两条缝,手里还拿着个……像是平板电脑一样的东西,手指在上面划拉着。
“小子,可算找到你了!”
老头的声音洪亮,震得陈默脑子嗡嗡响。
“你……你谁啊?”
陈默想后退,却发现身体动弹不得。
“我?
按你们能理解的说法,算是……上一任保险之神?
嗯,***的。”
老头捋了捋那把夸张的白胡子,手里的“平板”发出淡淡的光芒,“你运气好,啊不,是这个世界运气好,老夫我功德圆满,要卸任云游去了。
这神位,还有这点小能力,就传给你了!”
“啥玩意儿?
保险之神?
传给我?”
陈默觉得自己肯定是在做一个极其荒诞的梦,“老大爷,您找错人了吧?
我业绩垫底,马上要被开除了,卖保险卖出个神位?
开什么宇宙玩笑!”
“错不了!
就是你!
心性尚可,关键时刻有那么点傻乎乎的勇气,正合适!”
老头不容置疑地一挥手,一道柔和但无法抗拒的白光就从那“平板”里射出,瞬间没入了陈默的眉心。
一股庞大的、杂乱的信息流猛地冲进陈默的脑海——无数闪烁的数字、概率、模糊的人影、交织的风险事件片段……像是强行往他脑子里塞进了一个庞大的数据库。
“等等!
这是什么?
我不要!
我……”陈默感觉自己的脑袋快要炸开了。
“别吵吵!
这叫‘风险洞察’,能看到别人未来一段时间遭遇意外或者获得收益的概率!
好好利用,维护世界……呃,维护保险业的和平与正义就靠你了!
再见啦,小子!”
老头说完,身影开始变得模糊,连同那片混沌的空间一起,迅速消散。
“喂!
老头!
保险之神!
你回来!
说清楚!
这玩意儿怎么关掉啊!
喂——”陈默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额头上全是冷汗。
窗外,天刚蒙蒙亮,雨己经停了,只有屋檐还在滴着残留的雨水,嗒,嗒,嗒,敲在楼下违建铁皮屋顶上,声音清晰得让人心慌。
是梦?
他用力晃了晃脑袋,试图把那个荒谬的梦境甩出去。
可脑海里那些闪烁的数字和概率的幻影,似乎并没有完全消失,反而像视网膜上残留的影像,若隐若现。
他捂住还在发胀的额头,低低地***了一声。
“妈的……真是见了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