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晓阳刚从火刑里挣脱——准确说,是那些人嫌白昼里用他取暖麻烦,暂时灭了火,只把铁链松了些,让他瘫在地上像团烂肉。
皮肤还残留着灼烧的刺痛,新长出来的肉嫩得发红,稍微碰一下就疼得钻心。
他闭着眼,听见远处有人在争吵,大概是为了半块发霉的饼干,很快就传来闷响和惨叫。
这种声音他早听惯了,就像听风吹过破铁皮的声音一样平常。
脚步声越来越近,带着某种不同于巇区的气息——不是血腥味,也不是腐烂味,而是一种淡淡的、干净的皂角香。
林晓阳的心猛地缩紧,他下意识地蜷了蜷身体,等着熟悉的疼痛降临。
来的人穿得很华丽,至少在巇区是这样——衣服没有破洞,料子看起来很软,不像他身上这件,是用别人丢弃的碎布拼的,沾满了血和灰。
他想,又是来取乐的吧。
甯区偶尔会有人下来,带着枪,带着食物,把巇区的人当玩物。
有的会把面包丢在地上,看着人们像狗一样抢,然后开枪打死最凶的那个;有的会挑像他这样的改造者,用刀一点点割肉,看伤口愈合的样子取乐。
他等着刀刃划破皮肤的疼,等着有人拽着他的头发把他拎起来,可预想中的疼痛没有来。
反而有个温热的东西被塞进了他嘴里,带着麦香,还冒着热气——是面包,真正的面包,不是他啃过的自己的肉,也不是树皮草根,是和父母还在时,偶尔能捡到的、那种能嚼出甜味的面包。
林晓阳猛地睁开眼,女孩蹲在他面前,头发扎得整齐,眼睛很亮,像他小时候在父母藏起来的旧画册上见过的星星。
她手里还拿着半块面包,正低头解他身上的铁链,手指纤细,却很有力,几下就把锈迹斑斑的锁扣弄开了。
“你赶紧跑。”
女孩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她把剩下的半块面包塞进他手里,又从包里掏出件叠得整齐的旧外套,“穿上,别让人认出你。
往南边跑,下午能到围墙,那里偶尔会有运输队经过,或许能……”林晓阳愣住了,嘴里的面包还没嚼完,温热的触感从舌尖传到心里,烫得他喉咙发紧。
他看着女孩,看着她干净的衣服,看着她眼里没有贪婪、没有恶意的光,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办。
“快跑啊!”
女孩见他不动,突然抬手打了他一巴掌,力道不轻,却没带任何侮辱的意味,更像在唤醒他,“再等会儿,那些人回来就来不及了!”
这一巴掌终于打醒了他。
他抓起外套,胡乱地往身上套,面包还在嘴里,他一边嚼一边爬起来,腿还是软的,刚走两步就差点摔倒。
女孩扶了他一把,又塞给他一把小刀:“拿着,遇到野兽……或者人,能防身。”
林晓阳没说话,只是转身,拔腿就跑。
风灌进嘴里,带着面包的甜味,还有眼泪的咸味——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哭了,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满是灰尘的地上,瞬间就没了痕迹。
他不敢回头,也不敢停,只知道往南边跑,往女孩说的围墙方向跑。
跑过堆满尸体的小巷,跑过正在抢食的人群,跑过被当成篝火的废弃汽车,他的耳朵里只有自己的脚步声,还有心跳声。
他跑上一座小山,躲在一块巨石后面,回头往远处看——只能看见巇区灰蒙蒙的屋顶,看不见那个女孩的身影。。那些把他当成“无尽资源”的人,不会放过放走他的人。
他握紧手里的半块面包,咬了一口,麦香更浓了,却让他鼻子更酸。
他不知道女孩为什么要救他,是可怜他?
还是有别的原因?
他甚至不知道女孩的名字。
“谢谢。”
他对着巇区的方向,小声说了一句,声音被风吹散,连他自己都快听不见。
没过多久,远处传来了嘈杂的喊声,还有枪声——他们发现他跑了。
那些人像疯了一样,举着刀,拿着枪,在巇区里西处搜寻,骂声、吼声、枪声混在一起,像一场混乱的葬礼。
林晓阳缩在巨石后面,把自己埋进草丛里。
他看着远处混乱的景象,手里还攥着那把女孩给的小刀,刀刃反射着微弱的天光。
他知道,这是他第一次逃离地狱,可前面等待他的,不知道是另一个地狱,还是一点点微弱的希望。
但至少,他现在还活着,嘴里还留着面包的甜味,手里还有一把能防身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