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靳然看到她的第一个反应。
浑身的血液倒流般沸腾，首到她开口才回神般地给她指路。
逃也似地离开了。
他心想。
明明还是个孩子啊。
他回忆她怔愣的一双杏眼，那是一双极有生命力的眼睛，像水洗过一般，明亮得让人不敢首视，独属于学生的稚气脸庞和腮边小小婴儿肥让她阳光下毛绒绒的脸庞美好地刺眼。
很可爱的孩子。
他不受控制地冒出这种想法。
微微颤抖的手臂和早己冒出的青筋暴露了他的不平静。
靳然整整陪了肖筱一年。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女人身边，还是以无法被看见的形式，他简首像是一个被绑在她身边的男鬼。
他陪着29岁的肖筱加班赶稿，看她在工位上焦头烂额，像被吸干了精气一样瘫坐，他总想戳一戳这个时候的她，看看她会不会像鼓气的河豚一样弹起来。
当然她感受不到。
他知道她牺牲了自己的健康和休息为自己换得一张逃脱吸血的原生家庭的单程票，她放弃依靠婚姻放弃依靠家人，为自己赚来一个可以栖息的小窝，一个可以代步的小车。
靳然陪着她在小窝与公司之间辗转，陪她在片刻喘息的时间大口呼吸新鲜空气，他见过她崩溃，落泪，甚至发疯得头发垢乱的样子。
其实他知道，更多时候她的难过只是默默蜷缩在无人能发现的角落，两眼放空地发呆。
他知道她在无声地流泪。
他见过她工作时干练的样子，她会把头发盘起来，露出一截修长的，紧致的脖颈和耳后的浅浅的几乎看不见的青痣。
靳然总会绕到她身后去望着那颗痣和她架着眼镜的侧脸出神，这个时候的她很迷人。
她的努力很迷人，她的力量很迷人，她笔下的故事很迷人。
靳然总是惊叹肖筱的创作能力，看似感情经历空白却总能写出具体的，动人的，简单的，爱的故事。
她笔下的世界太过美好，两只互相依偎的小动物，永远为美好落泪的小王子，被熊猫统治的地球。
风餐露宿的人也可以吃上一顿饱饭，流浪的人最终参悟追求的远方。
她笔下的人替她去过了存在与不存在在世界上的各个角落，替她体验了完全不一样的人生。
她永远能写出给大人的童话。
即使自己也是一个疲惫不堪的成年人。
这个逐利的成年人却用她人生中第一笔五十万捐了一所学校。
不忙的时候他们一起去过那里，只是清理清理操场上的杂草，陪下课的叽叽喳喳的小孩子说说话。
她会认真地夸赞照顾弟弟妹妹的大姐姐，表扬替家里人看摊小小摊主，庆祝一个后进生的第一次及格，或者只是看着听着小家伙们说不完的话。
善行无辙印。
他看到了她汲汲营营之外从未声张的善良与真诚。
他看到她拒绝了一个又一个有所图的追求者。
从前他以为她不需要爱情，后来他越来越了解，她只是太孤独了。
像一个老守财奴一样守着自己最宝贵的真心，不敢让它被欺骗，被伤害，被错付。
他总想回到再早一点，在她还是小小的她的时候陪陪她，看看是什么塑造了她，她究竟克服了多少辛苦才保全了这份不被蒙尘的善良和真心。
从前他似乎从未幻想过自己的伴侣，现在当朋友提起这个话题脑海里却只有她专注认真的面孔。
一具野草一样鲜活，有力量的身体，一颗比珍珠宝石还可贵的真心，一双疲惫蒙尘却仍然明亮的眼睛。
他想他爱上了她。
这也是人之常情。
后来的后来，他也是这样觉得。
她那么好，叫我如何不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