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明伟最后一个挤进“老地方”砂锅店油腻腻的卡座,身上还带着外面秋雨的湿气。
王利轩已经把一次性筷子掰开,互相刮着毛刺,周鹏远则盯着手机屏幕,眉头拧成一个疙瘩。
“堵车,妈的,下雨天全城都是停车场。”申明伟嘟囔着脱下外套,
一股混杂着泥土和树叶的味道散开。他们三个,
脸上都带着点刚从野外拉练回来的疲惫和亢奋。“赶紧的,饿死了。
”王利轩把刮好的筷子递给他,“这次模拟怎么样?我选的那个废弃林场,够味儿吧?
”“味儿太冲了,”周鹏远头也不抬,手指在屏幕上划得飞快,
“申明伟你设的那个水源污染点,差点让老子中招。”申明伟笑了笑,没接话。
生存模拟是他们这几个爱好者的常规节目,每个月都得来那么一两回,
假想世界末日了怎么找水、找吃的、躲避危险。这次去的远郊山林,地形复杂,
他很是花了点心思布置。砂锅冒着腾腾热气,香味勾人。几筷子热菜下肚,
身体才真正暖和起来。周鹏远终于放下了手机,神色却不见轻松。“说正事,
”他压低了声音,身体往前倾了倾,“那东西,我越想越不对劲。
”王利轩夹菜的筷子停了一下:“笔记本?”申明伟也放下了筷子。那本笔记本,
是在山林返程时,他在一条几乎被落叶埋没的干涸溪沟里踩到的。硬壳,纯黑色,
封面上没有任何文字或图案,入手沉甸甸的,带着一种不正常的冰凉。当时只觉得样式古怪,
就随手塞进了背包。回来后的第一天晚上,他清理背包时才发现,这笔记本里面并非空白。
写满了字,是一种说不出的怪异字迹,僵硬,刻板,像是某种机器打印出来的,
但又带着点人手书写时特有的轻微抖动和不均匀的墨迹。写的全是些支离破碎的片段。
“……观测到‘跛行体’大量聚集于第三类开阔地带,规避。
注意其听觉敏锐……”“……水源检测,强污染指标,疑似‘粘液怪’次级代谢产物所致,
不可接触……”“……废弃的钢铁巢穴疑似旧世界‘商场’上层有资源标记,
但存在高位阴影,风险高……”他们当时围着看了半天,只觉得莫名其妙。
像是什么生存指南,又像是疯子的臆想。“跛行体”?“粘液怪”?还商场叫“钢铁巢穴”?
申明伟甚至还开玩笑,说这会不会是哪个同行留下的高级攻略。可第二天,怪事就来了。
申明伟早上打开笔记本,发现最后一页后面,凭空多出了几行新的字迹。同样的笔迹,
记录着:“……确认‘尖啸女妖’活动区域扩大,已覆盖原安全路径7号。
其声波攻击可导致短暂僵直……”“……夜间低温降至危险阈值,
需寻找可持续热源……”没有增页,纸还是那么多张,字就那么冒了出来。之后几天,
天天如此。只要他们三个分开,笔记本似乎就处于“停滞”状态,一旦三人聚到一起,
打开它,就一定能看到新的内容。那些描述越来越详细,越来越令人毛骨悚然。
怪物的种类增多,特性被标注,生存的要点被反复强调。没有具体的地名,也没有人名,
、布满藤蔓和锈蚀广告牌的灰色建筑群;断裂的高架路;弥漫不散的、带着酸腐气味的灰雾。
那些描述,越看越觉得眼熟。断裂的高架,
像是城西那个出了事故塌了半边的老桥;布满藤蔓的灰色建筑群,
像极了市中心那几栋烂尾多年的双子楼。“不只是不对劲,”申明伟声音发干,
拿起旁边的啤酒瓶灌了一口,“是邪门。”王利轩搓了搓胳膊:“你们说,
会不会是谁的恶作剧?高科技?那种……电子墨水,远程更新的?”“我查过了,
”周鹏远摇头,他搞IT的,对这些最敏感,“纸质就是普通纸张,墨水也是普通碳素墨水。
没有任何电子元件,没有磁性反应。更新的时候,
我们可是眼睁睁看着字迹像是从纸里面慢慢‘渗’出来的。”卡座里一时沉默下来,
只有砂锅底下的小火苗还在噗噗地响着。外面的雨声似乎更大了,敲打着窗户,
模糊了街对面霓虹灯的流光。“还有那些传言,”王利轩舔了舔嘴唇,声音更低了,
“就我们捡到笔记本的那片山,更里头,老辈子人说,几十年前,施工队挖出过东西。
不是古墓,是个……大铁罐子。银灰色的,埋得特别深,封得死死的,
上面有些从没见过的符号。后来被秘密运走了,具体是哪儿来的,没人知道。
”申明伟心里咯噔一下。金属容器?他想起笔记本里提到过一种“古代遗迹”,
描述是“非人造材质的封闭结构,内含危险辐射及未知生命形式”。巧合吗?“算了算了,
先吃饭。”王利轩试图活跃气氛,“说不定就是个设计精密的玩笑,咱们别自己吓自己。
这辣子鸡丁不错……”他话音未落,店里的灯,猛地闪烁了几下。
不是电压不稳那种轻微的明暗变化,而是剧烈的、刺眼的频闪,像垂死挣扎的心脏。紧接着,
所有的灯,啪的一声,全灭了。店内瞬间陷入一片黑暗,
只有后厨方向传来老板娘一声短促的惊叫。窗外原本被霓虹灯照亮的雨夜,也同时漆黑如墨,
整条街,不,放眼望去,整个城市的灯火,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瞬间掐灭。绝对的黑暗,
死寂。连雨声似乎都消失了。“搞什么?停电了?”王利轩的声音在黑暗里有点发颤。
申明伟摸向手机,按亮屏幕。微弱的白光映出他有些苍白的脸。“我的手机没信号了。
”“我的也是。”周鹏远的声音异常紧绷。黑暗中,视觉被剥夺,其他感官变得敏锐。
一股若有若无的、混合着腐烂水果和铁锈的甜腥气味,不知从何处飘来,钻进鼻腔。然后,
是一种声音。很低,很远,但正以一种令人不安的速度靠近。
像是很多很多只脚在地上拖行的声音,粘稠,迟缓,
中间夹杂着某种……啃噬什么的细碎声响,还有断断续续的、压抑不住的,低哑嘶吼。
不是人类能发出的声音。卡座里的三个人,呼吸都屏住了。
申明伟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的声音。拖沓声,啃噬声,嘶吼声……越来越近,
越来越清晰,仿佛就在……就在砂锅店的门外。甚至,
已经贴在了那扇挂着“营业中”牌子的玻璃门上。申明伟握着手机,手臂僵硬地,
极其缓慢地,将屏幕那点微弱的光,转向门口的方向。玻璃门外,浓郁的、化不开的黑暗里,
猛地贴上来一个……东西。腐烂了一半的脸孔,眼眶是空洞的黑窟窿,
皮肤是死灰夹杂着恶心的暗绿色脓疱。它张着嘴,露出参差不齐的、带着黑红色肉丝的牙齿,
一条肿胀发黑的舌头耷拉着。它的身体以一种极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
一只手——如果那还能称之为手的话——只剩下白骨和粘连的腐肉,正徒劳地在玻璃上刮擦,
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不是幻觉。笔记本里描述的“跛行体”。活生生的,
带着死亡和腐烂气息,就在一门之隔。
“呃……嗬……”模糊不清的喉音从那个东西的喉咙里挤出来。“啊——!
”王利轩终于控制不住,发出一声压抑的短促惊叫。几乎在他出声的同时,
门外那“跛行体”空洞的眼窝猛地转向声音来源,刮擦玻璃的动作骤然剧烈起来!
而更让人头皮发麻的是,在它身后的黑暗中,更多影影绰绰、姿态扭曲的身影开始浮现,
低沉的嘶吼声汇聚起来,如同潮水般涌向这小小的砂锅店。玻璃门发出了不堪重负的***,
门框开始松动,簌簌地往下掉着灰尘。要破了!申明伟浑身冰凉,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他猛地看向周鹏远和王利轩,三双眼睛里充满了同样的极致恐惧和难以置信。
末日……笔记里的末日……就在这绝望的念头升起的刹那——所有的声音,腐臭的气味,
门外恐怖的景象,如同被按下了删除键,瞬间消失。灯,唰地一下全亮了。
砂锅底下的小火苗依旧噗噗地燃着,锅里的汤汁还在微微翻滚。窗外的霓虹灯依旧闪烁,
雨丝敲打着玻璃,街道上车流不息,鸣笛声隐约传来。仿佛刚才那恐怖的一切,
只是一场集体臆想的噩梦。申明伟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心脏还在狂跳,额头上全是冷汗。
他看向手机,屏幕上的时间显示,从他刚才看时间到现在,只过去了……五分钟。
王利轩瘫在卡座里,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
周鹏远猛地抓起自己的手机,解锁,看着屏幕,瞳孔骤然收缩。
他把手机屏幕转向申明伟和王利轩。屏幕上,是他在停电前几秒,
下意识点开的黑色笔记本最新一页的照片。照片拍得有些模糊,但那行新出现的字迹,
在明亮的灯光下,清晰得刺眼:“……遭遇‘跛行体’集群小型,
位于‘旧时代食物补给点’入口。威胁等级:低。已规避。
啸女妖’可能被吸引……”“旧时代食物补给点”……砂锅店……“已规避”……那五分钟,
不是幻觉。笔记本,不只是在预言。它在……同步。
申明伟感到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他僵硬地转动脖子,
看向窗外那片恢复了“正常”的、灯红酒绿的夜晚。城市依旧喧嚣,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但他知道,有什么东西,已经彻底不一样了。那本安静躺在他背包里的黑色笔记本,
此刻重若千钧。它预言的,是他们脚下这座城市,是他们的现实。而他们,
刚刚亲身验证了其中一页。申明伟坐在自己狭小的单身公寓里,
窗外是城市夜晚永不熄灭的光河,但他只觉得那光芒虚假得刺眼。桌上,
摊开着那本黑色笔记本,台灯的光线将那些冰冷的字迹照得纤毫毕现。
自从砂锅店那恐怖的五分钟后,他们三个就再也没敢轻易分开。王利轩请了年假,
周鹏远把能在家干的工作都搬回了家,申明伟更是连门都少出。他们像受惊的兔子,
蜷缩在自以为安全的巢穴里,警惕着任何风吹草动。笔记本的更新并未停止。每天,
只要他们三人聚在一起翻开它,新的内容就会如约而至。不再是模糊的环境描述,
而是越来越具体,越来越指向他们熟悉的每一个角落。
“……确认‘粘液怪’已在‘地下管网枢纽’原地铁三号线换乘中心建立繁殖巢穴。
其分泌的酸性粘液具有强腐蚀性,规避所有可见的潮湿、反光区域……”周鹏远指着这行字,
脸色难看:“三号线换乘中心……我昨天刚从那路过。”“……‘尖啸女妖’活动频率增加,
偏好高层建筑废弃楼层参考:市中心未完工的环球贸易中心双子塔。
其声波攻击范围约五十米,
直视其本体可能导致精神混乱……”王利轩倒吸一口凉气:“我靠!
我上周还跟人约了去那附近打球!”申明伟沉默地翻过一页,
手指点在其中一行上:“……资源点标记:‘废弃医疗站’原市立第三医院旧址,
已搬迁,地下二层药库可能存在未污染的基础医疗物资。
警告:该区域存在‘影蹑者’活动迹象,视觉捕捉困难,移动无声……”市立三院旧址,
就在申明伟父母家隔两条街的地方。他小时候发烧感冒,没少去那里。
恐惧不再是抽象的概念,它长出了触手,沿着他们生活的轨迹,一点点缠绕上来,
勒得人喘不过气。这本笔记,像是一个恶毒的导游,
正带着他们提前游览自己城市崩塌后的地狱图景。“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周鹏远猛地合上笔记本,发出沉闷的响声,“我们是在等死吗?等着笔记里写的这些东西,
某一天突然变成永久性的现实?”“那能怎么办?”王利轩烦躁地抓着头皮,“去找警察?
跟他们说我们捡了本来自末日的预言书,马上要丧尸围城了?
你看他们会不会把我们直接送进精神病院!”“笔记本是在那片山林里捡到的。
”申明伟开口,声音因为缺乏睡眠而沙哑,“还有那个传言,几十年前挖出来的金属容器。
利轩,你上次说,你老家有个亲戚,好像知道点当年的事?”王利轩愣了一下,
努力回忆:“好像……是我一个表叔公,年纪很大了,有点糊涂。但他以前喝多了提过一嘴,
说当年他还是个小伙子,跟着施工队打过零工,亲眼见过那个‘铁罐子’,说上面刻的花纹,
像鬼画符,看得人头晕。”线索,哪怕再微弱,也像黑暗里唯一的光。第二天,
他们费了不少周折,在王利轩老家那个弥漫着陈旧烟草和中药味的院子里,
找到了那位垂暮的表叔公。老人坐在藤椅里,阳光照着他布满老年斑的脸颊,眼神浑浊。
提到几十年前的事,他反应了很久,嘴唇哆嗦着,含混不清地念叨:“罐子……银亮亮的,
反光……从那么深的土里挖出来,冰手,碰一下,凉到骨头缝里……”“上面……画的啥?
”王利轩凑近了,大声问。表叔公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奇异的光,
像是回忆起了某种极其深刻的不适。“……乱糟糟的线……扭在一起……看久了,头晕,
想吐……像……像好多眼睛……”眼睛?申明伟和周鹏远对视一眼,
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后来呢?罐子运哪儿去了?”周鹏远追问。表叔公摇摇头,
眼神重新涣散:“……当兵的来了……封了山……拉走了……不让说……谁说了,
要倒霉的……”线索似乎在这里断了。回程的车上,三人沉默不语。
表叔公描述的“像好多眼睛”的花纹,
地想到了笔记本扉页上那个他们一直没看懂的、由无数细小螺旋和尖锐折线构成的怪异符号。
关联性越来越强了。笔记本的更新还在继续,并且开始出现更令人不安的内容。
它不再仅仅是描述环境和怪物,开始出现一些……指引。
“……规避大***区域原城市中心广场,
在该区域交汇……”“……可获取武器蓝图地点:旧世界治安维持站西城区派出所旧址,
自动化防御系统可能仍部分生效……”它甚至开始标注“安全时间窗口”和“高风险时段”。
他们像提线木偶,被这本诡异的笔记牵引着。更可怕的是,
他们发现自己开始无法抗拒这种“指引”。一种莫名的焦躁感催促着他们去“确认”,
去“准备”。这天深夜,申明伟独自在家,又被那种熟悉的、空间剥离的眩晕感攫住。
他猛地看向窗外,熟悉的街景再次融化,
取而代之的是笔记里描述过的、弥漫着灰雾的断裂高架和残破大楼。
一只皮肤如同融化蜡像的“粘液怪”,正顺着对面楼房的外墙缓慢爬行,
留下湿滑闪亮的痕迹。这次,只有他一个人。恐惧瞬间攫紧了他的心脏。
他死死盯着那只怪物,一动不敢动。几秒钟,或者几分钟?时间失去了意义。
直到那怪物的身影消失在灰雾深处,周围的景象才如同退潮般恢复正常,
他公寓的窗户依旧映着对面楼房的万家灯火。他瘫坐在地上,后背冷汗涔涔。手机显示,
时间过去了三分钟。单独被拉入!持续时间变长了!他立刻在三个人的小群里发了信息。
王利轩和周鹏远的回复几乎秒到。王利轩:“我也是!刚才在洗澡,差点吓死!水突然变冷,
镜子里看到个黑影飘过去!是笔记里提过的‘影蹑者’吗?就几秒钟!”周鹏远:“五分钟。
我在书房,看到窗外有东西飞过,轮廓像‘尖啸女妖’。笔记的同步频率在加快,
范围在扩大。”一种紧迫感像毒蛇一样缠绕上他们的脖颈。笔记本不再是预言,
它正在成为他们现实的一部分,并且侵蚀的速度在加快。“必须去源头看看。
”周鹏远在语音通话里,声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那片山林,
找到那个金属容器埋藏的地点。笔记本从那里来,答案可能也在那里。”“怎么找?
表叔公也说不清具***置。”王利轩的声音透着虚弱。“我有办法。”申明伟深吸一口气,
从地上爬起来,走到书桌前,再次翻开那本黑色笔记本。
他跳过那些令人头皮发麻的生存指南和怪物图鉴,
仔细搜寻着任何可能带有地理指向性的描述。“……初始坠落点周边三百米,
土壤辐射残留仍高于背景值,
植物呈现逆向生长态势……”“……古老结构指金属容器位于地下约十五米,
上方曾有溪流改道痕迹……”“……参照物:三棵呈品字形分布的异常枯死杉木,
树心已被未知菌类蛀空……”他把这些碎片化的信息记录下来,
结合王利轩表叔公模糊的回忆,以及他们上次进行生存模拟时对那片区域的地形记忆,
开始在电子地图上仔细比对、圈定范围。“就是这里。
”申明伟最终在地图上标记出了一个大概的区域,位于他们捡到笔记本的溪沟上游,
更深、更荒僻的山坳里。“范围不小,而且看样子不好走。”“再不好走也得去。
”周鹏远斩钉截铁,“这是我们唯一的线索了。准备一下,需要的东西列个清单。这次,
不是模拟了。”王利轩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重重吐出一口气:“妈的,干了!
总比坐在家里等着哪天彻底掉进那个鬼地方强!”行动定在两天后。他们需要时间准备装备,
并小心翼翼地避开可能出现的、笔记里预警的“同步”时段。出发前的那个晚上,
申明伟最后一次检查背包里的东西:强光手电、登山绳、工兵铲、急救包、高能量食物和水,
还有那本用防水袋紧紧包裹起来的黑色笔记本。它安静地躺在那里,像一颗等待引爆的炸弹。
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夜市喧嚣的人流,霓虹灯勾勒出都市繁华的轮廓。这一切,
会不会在某个瞬间,如同砂锅店那次一样,骤然褪色,被绝望的灰雾和扭曲的怪物取代?
笔记本最新的更新,他还没敢给王利轩和周鹏远看。就在一小时前,当他独自拿起它时,
上面浮现出了一行新的、墨迹似乎都带着一丝急促的字:“……时间流速差异正在扩大。
锚点稳定性持续衰减。预计最终同步倒计时:约96小时……”96小时。四天。
申明伟握紧了窗框,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们的时间,不多了。山林深处的答案,
是他们最后的希望,也可能是通往更深邃绝望的入口。但无论如何,他们必须去。
空气像是凝固的油脂,裹着山林里特有的腐殖质和湿土气味,沉甸甸地压在胸口。
申明伟走在最前面,手里的登山杖拨开纠缠的灌木和低垂的藤蔓,发出唰啦的轻响。
王利轩居中,呼吸有些粗重,不时紧张地回头张望。周鹏远断后,
手里紧握着一根加强过的甩棍,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四周。这片区域,
比他们之前进行生存模拟的地方更深,更荒僻。参天大树遮天蔽日,光线变得幽暗而斑驳。
脚下的路早已消失,
只有依靠申明伟手机上的离线地图和笔记本里那些支离破碎的线索艰难辨认方向。
“品字形分布的异常枯死杉木……”申明伟停下脚步,
眯着眼看向左前方一片相对开阔的斜坡。那里,三棵高大却毫无生气的杉树突兀地立着,
树干扭曲,树皮剥落,露出里面黑黢黢、仿佛被什么东西蛀空了的内部。
一种不祥的寂静笼罩着那里,连鸟鸣虫嘶都消失了。“是这里吗?”王利轩的声音压得很低,
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他指了指那些枯树,“它们……好像是在往外长东西?
”周鹏远凑近了些,用甩棍小心地拨开一丛附着在树干上的厚厚苔藓。底下露出的不是木头,
而是一种惨白色的、网状交织的菌丝体,正在缓慢而持续地增殖,甚至能看到细微的蠕动。
“逆向生长……土壤辐射残留……”申明伟喃喃道,蹲下身,抓起一把地上的泥土。
泥土颜色深黑,却异常疏松,里面混杂着许多细小的、颜色妖异的晶体颗粒,
在幽暗的光线下反射着微弱的、不祥的磷光。他从背包侧袋掏出一个小型盖格计数器,
刚靠近地面,指针就猛地跳了起来,发出急促的“滴滴”声。辐射超标。
虽然还没到立刻致命的地步,但绝对不正常。“笔记本说的是真的。”周鹏远的声音干涩,
“这地方……被污染了。”目标就在附近。三人互相看了一眼,
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浓重的戒备和一丝抵达终点的决然。
他们绕过那三棵散发着诡异气息的枯树,根据“上方曾有溪流改道痕迹”的提示,
找到了一条早已干涸、河床***的古老水道。沿着崎岖的河床向上游跋涉了大约十几分钟,
前方的地形开始变化。山坡向内凹陷,形成一个不大的山坳。
坳底的土地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仿佛被巨力翻搅过的龟裂状态,中央区域,
泥土的颜色格外深,几乎像是墨迹。就是这里。几十年前,
那个神秘的金属容器被挖出的地方。空气中那股若有若无的甜腥腐臭味,
在这里变得明显起来。四周静得可怕,连风似乎都绕开了这片区域。“分散找找,
看有没有入口,或者……别的什么。”申明伟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不安。王利轩胆子小,
挨着坳壁边缘搜索,脚下不小心踢到一块半埋在土里的、锈蚀严重的金属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