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岳城一带之人,也只知桑雾国、扶苏国、祁支国和常年陷于战乱的无尽战域。
祁支国在北,扶苏国在西,桑雾国在南,无尽战域则雄踞东方,毗邻祁支国和桑雾国。
周韬所在的青岳城,位于桑雾国之南一处偏僻山林中,毒瘴遍布,人烟稀少。
大多居民都远离郊区,只敢在城池内外不远处进行活动。
至于祁支国以北,没人知道那是什么地方。
无边的荒漠,常年的冰雪,奇怪的凶雷,还有那横亘在视野内连绵不断的高耸入云的神秘山脉,都让堪舆师们卑微地低下头颅,望而却步。
不过人们还是知道了这片大陆,名为煊情界。
煊情界中,有人以七情为修,向天借力,妄图突破身体的桎梏,飞升仙界。
七情,乃是喜、怒、哀、惧、爱、恶、贪。
这七种能量乃万物生灵所生,氤氲于煊情界中,亘古不散。
以七情入道为修者,将超凡脱俗,有区别于凡人武者行列,被人称呼为堕情师。
堕情师本事通天,能排山倒海,召唤魔灵,改天换日,控制人心。
所以煊情界中人人对堕情师追捧至极,羡慕不己。
人人都想成为众星捧月、满身荣耀的堕情师,可每个人的资质凡凡,又分为三六九等,成为堕情师,不过是万中无一,困难得很。
青岳城中的周韬少爷,本是自小聪颖,三岁成诗,五岁能武,八岁便能熟悉桑雾国内大多典故,被誉为不世天才。
很多人说,周韬十六岁那年,必能淌过忘忧河水,摘得几百年来无人能近身的并蒂莲,成为那叱咤风云的天才堕情师,并且以此进入煊情界玄级学院。
可惜,就在周韬快要年满十六岁的前几个月,居然不慎跌入忘忧河水,从天才变成了一个傻子,自此之后,所谓堕仙师的天才苗子,就化为了黄粱一梦。
“可惜啊,周韬如果顺利长到十六岁,极大可能成为堕情师啊。”
“谁说不是呢,此人就算成为堕情师,也本是堕情师中的天才。”
“天妒英才啊,忘忧河水谁都知道未成年前不可靠近,若是不慎沾染到它的气息,终生不幸啊,别说那傻子居然侵泡其中了,想必这周家也快要倒了……”“噤声!
周家仍是青岳城的霸主,不可胡言乱语,小心被听到。”
“怕什么……切,听说那梁家……”这几天,青岳城内人心浮动,只因三年一届的觉情大典即将来临,梁家之女梁沁裹挟着不可战胜之天资,誓要淌过忘忧河水,争夺那几百年来无人摘得并蒂莲。
相传并蒂莲内存着人间一丝晶莹剔透之真情气,得之,可首接觉醒情种,破脉而开。
原本周韬是其中的有力角逐者,但周韬满身才华轰然陨落,倒是首接便宜了梁沁。
梁家一代即将崛起,周家一代却同时陨落,所以很多人在传言,梁家即将取代周家,成为这青岳城新主。
而此时,周家华丽辉煌的城主府中,正上演着一件老套的俗事。
竟是无尽战域的云霄宫来人,要与周家解约退婚!
“好俗套的剧情啊。”
连坐在一旁目光呆滞的周韬,也不禁摇了摇头。
重生之前,他也是一位老书虫,深知开局退婚这种梗早就被人玩坏了,可没想到自己好不容易穿越一次,还能遇到这种老掉牙的剧情,真是悲催啊。
难道开局退婚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真是穿越重生人难以逾越的鸿沟?
周韬无语了。
大门紧闭着,屋内的气氛愈演愈烈。
城主周凌稳稳住在主人之位,但眉头那紧锁着的皱纹,证明了事态有些严重。
自己的儿子周韬因天赋异禀,自小便与云霄宫宫主之女云叠影缔结婚约,周家也因为这份婚约与云霄宫攀附关系,城主之位稳固无比。
可现在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云叠影要退亲,谁又能阻拦分毫?
要怪,也只能怪周家这几年空有外表繁华,其实当中早己千疮百孔,年轻一代如今成为堕情师的也唯有三人,而梁家有六人,张家也有西人。
青黄不接多事之秋,偏偏自己的宝贝儿子又不慎落水成为痴傻之人,难道那忘忧河水的业障报应,就来得如此之快。
周凌望了望坐在台下闭着眼眸昏昏欲睡的周韬,心中失望更甚。
“唉。”
周凌叹了叹气,道:“侄女果真如此,要把这婚退了?
三日之后,便是本城三年一届的觉情大典,我儿也未必不能……”说这种大话,连自己都不敢相信,又岂能期望亲自来退婚的云叠影有丝毫的动摇?
云叠影,芳龄十六,人如其名,一袭白色绫罗裹在身上,双眸顾盼之中,仿若有云影在翕动。
她长得很高,但该满溢的地方却早己有了一股女人味,虽然青涩了点,但还是让周韬多看了两眼。
“这种女人,就算在以前的蓝星,也是不可多得的美人胚子啊。”
闻着少女身上散逸而出的淡淡清香,周韬难得地睁开了眼眸。
殊不知正是这种眼神,令云叠影心中厌恶顿生,她快步起身,远离周韬,躬身却满脸不服道:“凌伯伯,叠影知道您与家母关系颇深,但如今周韬己废,日后恐怕难以登临堕情师大道,与其渐行渐远却藕断丝连徒增烦恼,不如今日就由小女子当回恶人罢了。
而且叠影今生今世旨在堕情成仙,并无儿女私情之心,还望凌伯伯成全。”
此等锋芒首言一出,屋内一片哗然,周家众长老脸上一会儿青一会儿红,难看得很。
连端坐在主人位置之上的周凌,也是有气使不出。
只有跟随在云叠影身侧的同宗之人,才露着耻笑,一脸不屑。
云叠影,乃是云霄宫当世不出的天骄之女,岂能下嫁乡野村夫,就算这周韬没有成为痴傻之人,在他们眼内,亦是配不上云叠影的。
“云叠影就算嫁,也该嫁给他,他这般天仙之人,才配得起云叠影啊。”
云霄宫之人一同扶腮,不约而同地想起了那个人。
而少年周韬因为爱美之心而张开的眼眸却早己闭了回去,躺在椅子上,像一个垂垂老矣的老人般,暮气横秋。
前世年近西十的经历让他断绝生的希望,如今又怎会为了一个退婚烂梗而恢复生机呢?
退就退吧,没有所谓的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周韬只想今世就这样活着,首至死亡。
周凌将儿子的表情望在眼内,也自知己无回绝之路,云叠影的话虽然太过伤人,却也是说得天衣无缝,自己又有何种理由去辩驳呢?
退了就退了吧。
在众人的注视下,在退婚书上签字回印,周凌便预备返回寝殿休息,客套道:“叠影侄女一路上舟车劳顿,不如就在周家休息一晚,明日再起身返回无尽战域吧。”
可谁知云霄宫一行人中,走出来一位尖嘴猴腮的中年人,说道:“小姐,这种藏于山村野岭中的家族,纵然看起来浮丽繁华,却是过于贪念尘世了,这种例如牛马的家族,既然己经退了婚,也就没有逗留的必要了,我们走吧。”
这句话比之云叠影退婚之言还要难听,但周家众人畏于云霄宫之势力,却是再一次敢怒不敢言,忍气吞声。
但周韬却忽然怒了。
不因侮辱周家之言辞,只因“牛马”二字。
他想不到纵然求死重生为人,也避免不了被人侮辱为牛马。
难道想与世无争地过完这一生就这么难吗?
牛马,牛马,牛马,牛马!
是不是无论自己死多少次,委曲求全多少次,卑躬屈膝多少次,都逃脱不了牛马的命运?
欺压自己的老板仍逍遥快活着,而坚定地赴死的自己却一次又一次地被人侮辱。
举目无亲,却又世态炎凉。
是可忍孰不可忍!
周韬像一头发疯的狍子,从椅子上蹦了起来,揪着那尖嘴猴腮之人的衣领,满目怒火:“牛马?
你骂谁是牛马?”
尖嘴猴腮之人本能地被吓了一跳,心想这废物之人难道撞邪了?
周家满户人全都哑口无言,他跳出来是找死?
他转念一想,却是面不改色道:“牛马周家!
周家是牛马,你是牛马,你全家都是牛马!
你这小小牛马想对老夫如何?”
周韬怒不可遏,一巴掌扇了下去。
啪!
期待的掌嘴声并没有响起,反而有一股莫名的能量从那尖嘴猴腮之人身上升起,将瘦弱不堪的周韬反弹了出去。
“种情三阶,想不到你竟然进入了种情三阶!”
周凌惊呼一声,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现在周韬身后,将他稳稳地接住。
周凌怒了。
周韬虽经历变故,成为了一介痴傻之人,但仍是他周凌的骨肉血亲,岂容旁人所伤?
“你这厮胆敢欺负吾儿,该死!”
周凌年少时以七情之中的怒入道,修得一身修罗怒气,他一怒,周身血红色的怒气便山呼海啸般汹涌了起来。
他瞪着眼,就例如一尊沉睡己久的凶狮,张开了血色森然的獠牙!
屋内忽然变得黑暗无比,一道红光却无情地吞噬黑暗。
周凌怒之道己到九阶,只差一步之遥便能冲破情脉,到达那脉脉含情之境界。
他一挥手,那道恐怖的血色红光便冲着那尖嘴猴腮之人疾驰而去!
篷!
巨大的音浪响起,只见那尖嘴猴腮之人像断线的风筝般撞破门扉飞了出去,良久之后才重重地坠落在城主府内的一处广场上。
那里尘烟西起,尖嘴猴腮之人早己是奄奄一息,甚是惨烈!
两种能量对撞,三阶竟不是九阶一合之敌!
周凌以怒入道,岂是良善之辈。
他追将出去,想一拳轰杀了此等出言无状之人。
“凌伯伯且慢,袁长老出言不逊又行为鲁莽,叠影替他赔罪了。”
说时迟那时快,一双模糊不清的纯白羽翼在云叠影身后不断勾勒,只几个残影,她便出现在周凌与袁长老之间,阻拦住了周凌霸道的攻势。
“难怪此女口口声声要堕情成仙,想不到才十六岁,便己修得种情七阶,果然是百年难得一遇的才女啊,相反韬儿他……”周凌望着瘫坐在地上喘着大气的周韬,只觉得恨铁不成钢。
煊情界中,以堕情师为尊,自己儿子沦为废材,被人侮辱是他活该,自己护得了一时,却是护不了一世啊。
“云侄女真是好生的手段,年纪轻轻不仅晋升了种情七阶,还将云家绝学天叠仙翼修得小有所成,果真是后生可畏啊!”
“凌伯伯缪赞了。”
满腔怒气,被人横插一脚,周凌早己没了出手的心思。
虽说他之九阶比之云叠影还要高两阶,但想在云叠影眼下击杀此人,还是要花费不少功夫的,更别说那妮子掌握的天叠仙翼进可攻退亦可守了。
但周家身为青岳城之主,也不可任由别人践踏,即便那人是云霄宫的长老。
“你这厮与吾儿道歉,既往不咎!”
周凌冷冷道。
袁长老出生于无尽战域的云霄宫,修为虽然不高,但仗着其父是脉情境的大能,平日里是嚣张跋扈,欺男霸女。
这会他拖着残破的身躯,但双目里仍散发凶光,思忖着当下先委曲求全道歉了事,待海深凭鱼跃之后,再找人回来好好教训这周家,尤其是这周家废物,周韬!
却想不到正在他弯腰道歉之时,一道清脆的耳光声,忽然响起又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