产房的灯光白得刺眼,像手术刀一样剖开所有伪装。林晚躺在病床上,
感觉自己像一具被拆散又勉强拼凑起来的破旧玩偶。下身还残留着生产时撕裂的钝痛,
***收缩带来一阵阵空坠的酸楚。麻药的效果正在消退,每一寸肌肤都在苏醒,
带着新鲜的疼痛。她费力地偏过头,旁边那个小小的透明婴儿床里,
新生儿红扑扑、皱巴巴的小脸安然舒展着,偶尔在睡梦中无意识地吧嗒一下嘴,
那小小的动作牵动着她的心。她的指尖刚想抬起来,去碰碰那柔软得不可思议的脸颊,
病房门就被推开了。陆衍站在那里。一身挺括的深灰色高定西装,领带系得一丝不苟,
头发精心打理过,
浑身上下散发着与这间充斥着虚弱、汗水和新生气息的产房格格不入的冷硬气息。
他甚至没有走近,也没有看一眼那个刚刚降临人世、身上还流淌着他一半血液的孩子,
只是迈着惯常的、带着疏离感的步子走到床边,将一份打印好的文件,
轻轻放在了雪白的被子上,正好压在她因输液而微微浮肿的手边。纸张边缘锐利,刮过皮肤,
带来一丝微凉的刺痛。“签了吧。”他的声音平直,没有任何起伏,
像淬了冰的金属块砸在地上。林晚的目光有些空茫,
从他那张曾经让她痴迷沉醉、如今却冷漠如石刻的脸上,
缓缓移到文件最上方那行加粗的黑体字——离婚协议书。心脏好像骤然停跳了一拍,
随即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钝痛沿着神经末梢凶猛地蔓延开,
比生产时最剧烈的阵痛更让她窒息。“依依回国了。”他陈述着,
像是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公事,语气里甚至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轻快,
“你该知道自己的位置。”依依。苏依依。
那个只存在于财经杂志娱乐版块和陆衍偶尔失神呢喃中的名字,
那个贯穿了她与陆衍这段短暂婚姻始终的、无形的幽灵。
替身……原来这三年小心翼翼的讨好,满心欢喜的期待,
日夜期盼着用孩子来维系这个家庭的美梦,甚至拼上性命为他生下继承人,
都只是因为自己这张脸,偶然有几分像了他心尖上那道求而不得的白月光。现在正主回来了,
她这个拙劣的、暂时的替代品,自然该被毫不留情地清理出场。她没哭,也没闹,
没有歇斯底里地质问“为什么”,甚至连一丝多余的惊愕都没有表现出来。
只是深深吸了一口气,产房空气里残留的消毒水味道混着淡淡的血腥气,呛得她喉咙发苦。
她伸出因为生产而依旧浮肿、手背上还留着青色针孔痕迹的右手,
拿起旁边床头柜上护士留下的、最普通的那种蓝色圆珠笔。笔尖很细,
落在纸张上却重若千钧。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到心脏。在乙方签名处,她一笔一划,
极其用力地写下了“林晚”两个字。力透纸背。写完最后一笔,
她甚至觉得小腹的伤口又在隐隐作痛。把协议递回去的时候,她的手指很稳,
眼神里空荡荡的,什么情绪都没有,像一口枯井。“孩子跟我。”她说,不是商量,是通知。
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陆衍似乎有些意外于她超乎寻常的平静,
他预想中的眼泪、哀求、指责一概没有出现。他蹙了蹙修剪整齐的眉头,
目光在她苍白却异常平静的脸上停留了一瞬,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说,
伸手拿起那份只等送入民政局就能生效的协议,转身,毫不留恋地离开了病房。关门声很轻,
“咔哒”一下,却在空旷的病房里撞出长长的、令人心慌的回音。林晚静静地躺着,
听着他的脚步声在走廊里渐行渐远,直到彻底消失。她这才缓缓转过头,
看向婴儿床里的儿子。小家伙不知何时醒了,正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望着这个世界,
那双眼睛,像极了陆衍。她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疼痛密密麻麻地蔓延开来。
第二天,林晚不顾医生的强烈反对——对方皱着眉头说她***恢复情况不佳,
——毅然决然地抱着那个连正式名字都还没来得及取、只用了个“陆小宝”临时充当的儿子,
自行办理了出院手续。站在医院门口,初夏上午的阳光毫无遮拦地倾泻下来,
刺得她眼睛生疼。她下意识地紧了紧怀里那个轻飘飘却又沉甸甸的、用薄毯包裹着的小生命,
回头,最后望了望身后这栋冰冷高大的白色建筑。它困住了她三年自欺欺人的青春,
见证了一场痴心妄想的彻底破灭。然后,她转过身,抱着她的孩子,
一头扎进了医院外人来人往、喧嚣而陌生的世界,步履蹒跚,却又异常坚定。
她没有回和陆衍的那个“家”,那里的一切都不属于她。她用身上仅有的现金,
在城郊租了一个不到三十平米的一居室。房间狭小潮湿,墙壁上斑驳着水渍,
但至少是个容身之所。月子里,没有保姆,没有营养餐,只有她一个人,
拖着虚弱疼痛的身体,给孩子换尿布、冲奶粉。伤口发炎,
她咬着牙自己去诊所开药;奶水不足,她忍着羞耻感请教社区医生。深夜里,孩子哭闹不止,
她抱着他在狭小的房间里来回踱步,哼着不成调的摇篮曲,眼泪无声地滑落,
滴在孩子娇嫩的脸颊上,又慌忙擦去。她给儿子取名林嘉树,取自“嘉言懿行,玉树临风”,
希望他将来成为一个品行端正、卓尔不群的人,而不是像他父亲那样薄情寡义。
积蓄很快见底。她开始四处找工作,但带着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谈何容易?最终,
她在朋友介绍下,接了一些在家就能做的零散活计——翻译、写稿、设计,什么都做。
常常是孩子睡了,她赶紧打开电脑工作,熬到深夜,第二天天不亮又被孩子的哭声吵醒。
最艰难的时候,她抱着发烧的儿子在深夜的诊所外排队,
口袋里只剩下几十块钱;她曾在超市里,对着货架上的奶粉价格标签发呆,
最后选择买了便宜一些的牌子,内心充满对儿子的愧疚。但无论多难,
她从未想过向陆衍求助。那个名字,连同那段不堪的过去,被她死死地压在心底最深处。
一次偶然的机会,她认识了一个在影视圈做副导演的朋友。对方看她外形条件出众,
又听说她急需用钱,便介绍她去一个剧组跑龙套。那是一部古装剧,
她演一个没有台词、只有背影的宫女。穿着粗糙的戏服,在烈日下一站就是一天,
拿到微薄的报酬时,她的手都在颤抖。不是因为累,而是因为她看到了另一条可能的出路。
她开始主动寻找各种演出机会,无论角色多小,戏份多轻,她都接。
她对着家里那面唯一的、布满水渍的镜子,一遍遍练习表情,琢磨眼神。从最初的绝望麻木,
到后来的不甘愤懑,再到最后的坚毅沉静。她观察生活中形形***的人,
将他们的喜怒哀乐融入表演。她知道自己非科班出身,只能付出比别人多十倍百倍的努力。
常常练到眼睛酸涩流泪,直到导演喊“Action”时,
能瞬间迸发出角色需要的所有情感。机会终于降临在一个新人导演的低成本文艺片上。
那部讲述单亲母亲挣扎求生的电影,仿佛是为她量身定做。
她将三年来积攒的所有痛苦、坚韧、绝望与希望,全部倾注到角色中。电影上映后口碑爆棚,
她凭借细腻动人的表演,拿下了人生中第一个有分量的电影奖项。从此,
她的事业步入快车道。她谨慎地挑选剧本,用心塑造每一个角色,从都市白领到乡村教师,
从历史人物到科幻英雄,她用实力证明了自己不是花瓶,而是真正的演员。三年时间,
她从一个在月子里被弃如敝履的素人,蜕变为备受瞩目的实力派女演员。而这一切,
都与那个叫陆衍的男人,再无瓜葛。---巴黎,
某个星光璀璨、名流云集的国际电影节颁奖礼现场。香槟色的灯光流泻而下,
与女士们华美的礼服、璀璨的珠宝交相辉映,
空气中浮动着香水、雪茄与期待混合的微妙气息。巨大的液晶屏幕上,
正定格在一张东方女性清艳而决绝的面容特写上——那是电影《涅槃》的最后一个镜头,
女主角在烈焰焚身的痛苦后,眼神里重生的光芒震撼人心。
满头银发的主持人用激动得有些变调的法语,清晰而高昂地念出:“最佳女主角,
获奖的是——《涅槃》,林晚!”瞬间,如潮水般的掌声从四面八方涌起,
几乎要掀翻杜乐丽花园临时搭建的这座华丽殿堂。无数道目光,
惊叹的、赞赏的、羡慕的、探究的,齐刷刷地聚焦到那个缓缓起身的身影上。
聚光灯精准地追随着她。林晚穿着一袭墨绿色的丝绒吊带长裙,
布料柔软地贴合着她窈窕有致的身段,行走间流光溢彩,衬得她***的肩颈肌肤胜雪。
她的长发在脑后挽成一个松散而优雅的发髻,几缕碎发垂在颊边,平添几分慵懒的风情。
脸上妆容精致,勾勒出愈发清晰的五官轮廓,那双曾经盛满爱恋与卑微的眼眸,
此刻深邃如古井,平静之下蕴藏着难以言喻的力量。她步履从容,不疾不徐地走上舞台,
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短暂的寂静中清晰可闻。
她从一位德高望重的老牌影帝手中接过那座沉甸甸的、造型优雅的水晶奖杯,
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走到话筒前,她微微垂下眼帘,扫了一眼手中象征着无上荣耀的奖杯,
然后抬眼,目光平静地扫过台下那一张张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
闪光灯在她眼前织成一片银白的网。她的视线,似乎无意地,
在某个方向略微停顿了零点几秒。陆衍就坐在那里,前排靠右的位置。依旧是西装革履,
一副商业精英的派头,只是此刻,他脸上的表情复杂难辨,有毫不掩饰的震惊,
有恍如隔世的恍惚,眼神紧紧锁住台上那个光芒万丈的身影,嘴唇抿成一条僵直的线。
林晚唇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勾起一个清浅而意味不明的弧度,对着话筒,
用流利而标准的汉语开口,声音透过高质量的扩音设备,
清晰地传遍会场的每一个角落:“感谢评委会,感谢《涅槃》剧组所有的同仁,
尤其感谢相信我、给予我这次重生机会的张导。”她顿了顿,
目光再次看似随意地落向那个方向,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平静得令人心惊,“也,
特别感谢我的……前夫。”场下顿时响起一阵压抑不住的、低低的哗然。
导播简直如同拥有读心术,镜头瞬间切给了台下的陆衍。巨大的屏幕上,
清晰地映出他骤然变化的脸色——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变得有些苍白,
下颚线绷得紧紧的。而那双向来冷静淡漠的眼眸里,
竟然不受控制地泛起了一层清晰可见的红晕与水光。林晚站在耀眼的灯光下,
将他这难得的失态尽收眼底,唇边的笑意更深了些,
眼底却依旧是一片清冽的、不曾融化的冰湖。“感谢他,”她清晰地,一字一顿地补充,
“用一场彻底的背叛,教会我……”她微微停顿,像是在选择一个最精准的词语,
然后轻轻吐出,“独立。”“独立”两个字,轻飘飘的,却又带着千钧之力,
砸在寂静的会场里,然后引爆了更加热烈的、几乎要冲破屋顶的掌声。
许多人都知道这位新晋影后来自东方,有着一段颇为神秘的过去,
却没想到竟是这样一段堪称戏剧性的往事。同情、敬佩、好奇的目光交织在她身上。
她不再看台下那个失魂落魄的男人,微笑着,从容地举起手中的奖杯,
坦然迎接所有投向她的、或善意或复杂的注视。荣耀加身,她站在这世界瞩目的中心,
脊背挺得笔直。---颁奖礼结束后的庆功宴觥筹交错,林晚周旋于各方祝贺之间,
言笑晏晏,应对得体。直到深夜,她才回到下榻的酒店顶层套房。甩掉令人疲惫的高跟鞋,
卸去脸上精致的妆容,换上柔软的纯棉睡袍,她才仿佛真正松懈下来。
那座水晶奖杯被随意地放在客厅的茶几上,旁边散落着儿子林嘉树白天摆弄的乐高玩具,
一个歪歪扭扭的、看不出是城堡还是火箭的造型。她给自己倒了杯温水,
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巴黎沉睡的夜景,塞纳河如一条墨色的缎带,
静静穿行在璀璨的灯火之中。手机屏幕在静谧中亮了一下,提示有新的私信。
她随手拿起来点开。发信人的ID叫“晴天的依恋”,头像是一个女孩的背影,
看着有几分眼熟。林晚略一思索,想起来了,似乎是苏依依那个小圈子里的人,
一个惯常喜欢在社交媒体上晒各种派对、奢侈品,极力想挤进核心层的跟班。
内容却让林晚端着水杯的手指,微微收紧,眼神瞬间冷了下来,如同窗外巴黎深夜的寒凉。
“林小姐,恭喜获奖呀!真的太为你高兴了!(^▽^)”前面是毫无新意的客套,
后面紧接着才是真实目的,“冒昧问一下哦,看到你领奖时好有气质,
想到你儿子一定也很可爱吧?他今年应该三岁啦?在哪家幼儿园上学呀?
说不定我们以后还能当校友妈妈呢!”后面还跟着一个可爱的、眨着眼睛的笑脸表情符号。
这故作亲昵、刻意套近乎的语气,
掩不住字里行间透出的、那种精心伪装过的天真与令人作呕的打探。三年了。
她带着刚刚满月的儿子,从一个城市搬到另一个城市,
住过最简陋的、连窗户都关不严的隔断房,在寒冬里啃过冷掉发硬的馒头,
为了一个只有几句台词、甚至没有正脸镜头的小角色,在无数个剧组里赔尽笑脸、跑断腿。
她对着卫生间里那块唯一的、布满水渍的镜子,一遍遍练习眼神,从最初的绝望麻木,
到后来的不甘愤懑,再到最后的坚毅沉静,常常练到眼睛酸涩流泪,
直到导演喊“Action”时,能瞬间迸发出角色需要的所有情感。她一步步,
从泥泞的最底层,挣扎着,攀爬着,身上沾满污秽,内心却愈发澄澈坚硬,
才终于挣出了今天这一切,站到了这个曾经连仰望都觉得奢侈的位置。现在,她羽翼已丰,
她的软肋,岂是这些躲在阴沟里的虫子,能轻易触碰、妄加打听的?林晚盯着那行字,
眸色沉静如冰。她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手指滑动,截屏,保存证据。然后,她退出私信界面,
在通讯录里找到一个备注为“张律师”的号码,拨通。电话很快被接起,
那边传来一个沉稳干练的男声:“林小姐?”林晚看着窗外遥远的地面上,
如萤火虫般流动的车灯,语气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张律师,是我。
看来有人对我儿子的信息,过于关心了。”她顿了顿,
目光扫过茶几上那座在昏暗光线中依然折射着微光的水晶奖杯,和旁边儿子稚拙的乐高作品。
“嗯,麻烦你,立刻帮我准备一份律师函。并且,”她加重了语气,眼神锐利,“查清楚,
到底是谁,在背后泄露我的隐私。”挂断电话,房间里重新陷入一片寂静。
只有远处城市传来的、模糊的嗡鸣。她放下水杯,走到茶几边,拿起那座沉甸甸的奖杯,
冰凉的触感从掌心传来。然后,她小心地避开儿子搭建的那个“作品”,
将奖杯轻轻放在了旁边。她的奖杯,她的王国,她拼尽一切守护的软肋。谁也别想,
再夺走分毫。---第二天清晨,林晚被手机持续的震动吵醒。
助理发来一连串消息:“晚姐,看热搜!国内炸锅了!”她点开微博,
#陆衍 眼眶红了#4. #林晚前夫是谁#5. #涅槃 女性独立#点开第一个话题,
最热是一条长达数千字的扒皮长文,
详细梳理了她与陆衍的婚姻始末、产后第二天被逼离婚的经历,文笔克制冷静,却字字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