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辰提着一袋刚买的菜,快步走在回老宅的青石板路上。
这条巷子他从小走到大,每一块凹凸不平的石板,每一道墙角的裂缝,都承载着他成长的记忆。
巷子两旁是有些年头的梧桐树,据奶奶说,这些树比她年纪还大,枝叶繁茂得在巷子上空交织成一片绿色的穹顶,在夕阳下拉出长长的影子,斑驳陆离。
老城区这一带大多是清末民初的建筑,白墙黑瓦,飞檐翘角,如今大多被列为保护文物。
随着城市发展,年轻人陆续搬去了新城区,这里便渐渐安静下来,只剩下一些念旧的老人还守着祖宅。
林辰今年刚上大三,学的是计算机专业。
这个暑假,他原本有几个实习机会,但想到独自住在老城的奶奶己经年过七旬,最终还是决定回来陪伴她。
父母常年在国外工作,一年也回不来几次,奶奶是他最亲的人。
从小到大,父母不在身边的日子里,是奶奶一手把他拉扯大,教他识字读书,给他讲祖辈的故事,在他发烧的夜里彻夜不眠地守在他床边。
老宅带着一个小院,种满了奶奶精心打理的花草,有洁白的茉莉、娇艳的月季、清雅的兰花,还有一株比林辰年纪还大的栀子花树。
平日里,院子里总是弥漫着淡淡的花香,混合着泥土的气息,宁静而温馨。
每天清晨,奶奶都会提着水壶在院子里浇花,傍晚则喜欢坐在那张老藤椅上,摇着蒲扇,看夕阳一点点沉入屋檐之后。
推开那扇熟悉的朱红色木门,门轴发出悠长的“吱呀”声,这声音对林辰而言,就是回家的信号。
他习惯性地喊了一声:“奶奶,我回来了!”
往常这个时候,奶奶总会系着那条洗得发白的蓝布围裙从厨房里探出头,花白的头发在脑后挽成一个整齐的发髻,或者坐在院子的藤椅上笑眯眯地应他:“辰辰回来啦,奶奶给你做了绿豆汤,在井里镇着呢,快去喝一碗解解暑。”
但今天,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几只归巢的麻雀在屋檐下啾鸣。
厨房的门帘静止不动,藤椅上空空如也。
一阵莫名的寒意忽然爬上林辰的脊背,这感觉来得突兀,与夏日的闷热格格不入。
“奶奶?”
林辰提高声音又叫了一声,心里开始有些不安。
他把手里的菜放在井边的石台上,目光扫过院子。
夕阳的余晖为花草镀上一层金色,一切都和他早上出门时没什么两样,除了那份不该有的寂静。
他快步穿过院子,青石板铺成的小路因为常年潮湿而长了些许青苔,踩上去有些滑。
堂屋的门虚掩着,他轻轻推开,木门发出的声响在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
眼前的景象让他的心跳骤然停止了一拍。
只见奶奶倒在地上,身体蜷缩着,花白的头发有些凌乱,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睛紧闭着,脸上没有一丝血色,苍白中透着一股不正常的青灰色。
她的右手紧紧攥着胸前,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从指缝间,林辰认出那是奶奶从不离身的祖传玉佩。
那玉佩通体翠绿,色泽纯正,雕着复杂的云纹,正中有一个奇特的符号,像字又不是字,据说是祖上传下来的,具体年代己不可考。
林辰小时候总爱趴在奶奶膝头,摸着那块玉佩听故事。
奶奶常说,这玉佩能保平安,是林家祖辈传下来的护身符,己经传了不知多少代。
有一次林辰贪玩,想把玉佩从奶奶脖子上取下来仔细看看,还被奶奶少见地严厉制止了:“辰辰,这玉佩不能随便摘,它是护着咱们林家血脉的。”
“奶奶!”
林辰吓得魂飞魄散,手里的菜掉了一地,西红柿滚落到墙角,鸡蛋碎了好几个,蛋黄混着蛋清在地上蔓延开来。
他冲过去,跪在奶奶身边,扶起她瘦削的肩膀,触手却是一片冰凉,完全不像是夏日的体温。
奶奶双目紧闭,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嘴唇微微发紫。
林辰慌乱地摸着奶奶的手腕,想要找到脉搏,但手指抖得太厉害,什么也感觉不到。
“怎么会这样?
早上还好好的...”林辰脑子里一片空白,早晨离家时的情景浮现在眼前:奶奶站在门口,替他理了理衣领,嘱咐他早点回来,说今晚做他最爱吃的糖醋排骨。
那时她的脸色红润,眼神清亮,完全没有生病的迹象。
他颤抖着手掏出手机,连续按了三次才成功解锁,拨打了急救电话。
通话过程中,他几次差点咬到舌头,语无伦次地描述着老宅的位置和奶奶的状况。
挂断电话后,他试图唤醒奶奶,轻轻拍着她的脸颊,在她耳边呼唤,却毫无反应。
只有那块被奶奶紧紧攥着的玉佩,传来一阵阵刺骨的寒意,与他记忆中温润的触感截然不同。
这寒意不像普通的冰凉,倒像是寒冬腊月里触摸铁器的那种刺痛感,仿佛能透过皮肤,钻到骨头缝里。
林辰试着掰开奶奶的手指,想让她攥得不是那么紧,却惊讶地发现奶奶的手冰冷僵硬,而那玉佩的寒意更加明显。
当他的指尖无意中触到玉佩表面时,一股莫名的恐惧忽然攫住了他的心脏,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那是一种原始的、无法解释的恐惧,仿佛黑暗中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正盯着他。
“不,不可能...”他喃喃自语,甩了甩头,把这荒谬的感觉归咎于自己的惊慌失措。
远处,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打破了巷子里的宁静。
林辰紧紧握着奶奶的手,另一只手不自觉地攥住了那块变得冰冷的玉佩。
玉佩贴着他的掌心,那股寒意仿佛活物般缠绕着他的手指,让他莫名地感到一阵心悸。
医护人员抬着担架快步进来,熟练地检查奶奶的生命体征,将她固定在担架上。
林辰紧跟在后,手里还攥着那块玉佩——在医护人员搬运奶奶的过程中,玉佩不知怎的从奶奶手中滑落,被他下意识地接住了。
坐上救护车,看着医护人员给奶奶戴上氧气面罩,进行紧急处理,林辰的脑子乱成一团。
那块玉佩在他的手心里越来越冷,冷得几乎让他想要扔掉它,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力量让他紧紧攥着它,仿佛这玉佩与奶奶的安危有着某种神秘的联系。
车窗外,熟悉的街景飞速后退,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也被夜色吞噬。
林辰低头看着掌中的玉佩,在救护车闪烁的灯光下,那复杂的云纹似乎比往常更加深邃,那个奇特的符号仿佛在隐隐发光。
他眨了眨眼,再定睛看时,又一切如常。
“奶奶,您一定要坚持住。”
他轻声说,不知是对昏迷的奶奶,还是对自己,“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弄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救护车呼啸着驶向医院,载着昏迷的老人和满心困惑的青年,驶向一个未知的夜晚。
林辰不知道,这个看似平常的夏日黄昏,将是他一生中最后一个平静的时刻;而他手中那块祖传的玉佩,正悄然释放着沉睡数百年的寒意,唤醒了一段被遗忘的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