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惊鸿“最难忘的人,老师,你们小时候也写过这样土的命题作文吗?”课堂上,
一个坐在第三排的女生突然举起手,歪着头调皮地问道。她的马尾辫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眼睛里闪烁着狡黠的光。这话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在知半夏心里漾开一圈圈涟漪。
她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透过这个女孩,
看见了多年前同样坐在教室里、咬着笔杆苦思冥想的自己。
那时的阳光也是这样透过老旧的窗棂,在作文本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丁零零——”下课***恰到好处地响起,打破了这一刻的恍惚。“下课!
”知半夏顺势合上教案,指尖在书页上轻轻摩挲。“老师,您辛苦了!
”年轻又朝气的声音在教室里朗朗响起,孩子们齐刷刷地起身。午后的阳光透过明亮的窗户,
在他们的校服上跳跃。走出教室,深秋的暖阳正好。光线穿过走廊尽头的梧桐树梢,
在水泥地上绘出斑驳的树影。一阵微风吹过,几片梧桐叶慢悠悠地打着旋儿落下。
知半夏下意识地抬起左手,轻轻挡在额前。她的手指修长,在逆光中几乎透明,
阳光从指缝间漏进来,在她浅棕色的眼眸里投下细碎的光点。“咔嚓——”快门声很轻,
却清晰可闻。一个穿着校服的女孩雀跃地拉着摄影师的衣袖:“快看,
这就是我们三中最美的语文老师。”她的声音里洋溢着不加掩饰的自豪,那种纯粹的向往,
让这句话听起来像一首小诗。中年摄影师低头翻看刚刚抓拍的照片。
画面里的女子只露出精致的侧脸轮廓,阳光在她周身勾勒出一圈柔和的光晕。
那头浅棕色的长发被精心编成蝎子辫,发丝在阳光下泛着蜂蜜般的光泽,轻轻地搭在左肩上。
白色针织上衣的暗花纹路在照片中若隐若现,与浅棕色的半身裙形成柔和的过渡。
她一手抱着几本诗集,一手遮在额前,指节在逆光中显得格外纤细。
整个人沐浴在秋日正午特有的金色光线里,像是从文艺电影中走出来的女主角,
又像是每个人青春记忆里最温暖的那一页注解。知半夏浑然不觉自己成了别人镜头里的风景。
她继续往前走着,蝎子辫随着步伐轻轻摆动,裙裾在秋风里翻飞出柔和的弧度。
这个秋日的午后,一切都刚刚好。恰到好处的阳光,恰到好处的温度,
还有那些藏在青春里、即将发芽的梦想。2 旧文“我最难忘的人。
那个优雅、多才多艺的上海老太太。”知半夏的思绪飘回久远的时光,
想起了自己那篇旧作文的开头。即便到了今天,
那位老太太依然是她记忆星空中最明亮、最难忘的一颗星。她依旧是那般时髦优雅,
骨子里却藏着磨不平的倔强。她们初次相见,也是在这样一个深秋,
一个被暖阳烘得温软的正午。那时,她刚升入高三不久,才从贫瘠的乡镇,
转学到这座古韵流淌的小城公立中学。带着一口浓重的乡音,在校园和班级里,
她总能敏感地捕捉到那些若有若无的窃笑与目光。青春期的自尊薄如蝉翼,
在她的强烈要求下,父母从外地赶回,为她在学校附近租了一间小屋。房东,
便是她此生最难忘的人,一位独居的、从上海来的老太太。
记忆的画卷缓缓展开:那是一条约一米见宽的小巷,她的家就在巷子中段。左侧,
一扇朱红色的油漆大门静静伫立,白色的墙面已有些斑驳,剥落出一大片暗红色的砖坯,
像一幅褪色的地图。门半掩着,推门进去,竟是一个别有洞天的精致小院。
地面铺着青灰色的石砖,整洁地延伸开去。朝里看,有一洼小小的菜地,再深处,
几株茶花错落有致地栽种着,绽放着颜色各异的花朵,在秋日下显得格外秾丽。
院子的主人正在午休。在向阳的温暖角落里,一张色泽深沉的藤制躺椅上,
身着一袭黑色修身针织裙的女主人正闭目小憩。一条浅色系的薄毯随意搭在腰间,
暖阳为她周身镀上了一层慵懒的金边。放眼望去,院子前后两排屋舍,
都安着干净整洁的木质雕花窗棂,古韵悠然,静默无声。刚从喧嚣、尖锐的高中校园逃离,
突然踏入这如画般宁静的天地,有那么一瞬间,知半夏怔住了,仿佛一不小心,
就穿越了时空,步入了另一个安详而遥远的年代。“哟,侬来勒啊,小姑娘。
”一声比本人听起来更年轻娇气的嗓音忽然响起。不知何时,女主人已经醒了。
知半夏闻声望去,只见她依旧慵懒地倚在藤椅里,只是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含着淡淡的笑意,眼尾刻着细密的纹路,却丝毫不显苍老。
她乌黑的发丝在脑后盘成精致的发髻,不见一丝银发,在阳光下泛着健康的光泽。
岁月的刻刀确实在她脸上留下了痕迹,却抹不去那优美的骨骼轮廓。
饱满的额头、高挺的鼻梁、清晰的下颌线,拼凑出一张历经时光淬炼依然动人的面孔。
若不是早知道眼前是位七十岁的老人,知半夏会以为这只是位四五十岁的阿姨。
这和她乡下那些常年劳作、五十多岁就已满脸风霜的祖辈相比,实在年轻得太多太多了。
3 两个“半夏”摄影师辛欄在校园里又补拍了几组镜头,
这才与刚刚升任三中校长的老友道别,驱车返回工作室。
他承接了三中今年的网上招生宣传项目。这年头,各行各业都不容易,
尤其像三中这样生源竞争激烈的学校。回到工作室,辛欄整理着今日拍摄的照片。
当屏幕上再次浮现出那位女老师的美丽侧颜时,
他耳边不由得响起老友临别时那带着调侃的低语:“阿欄,悄悄告诉你,
我们这位最美语文老师,可是单身哦。”他望着照片出神,想起好友那时意味深长的眼神,
不禁苦笑着摇了摇头。这位老师确实很美,知性温婉。可每当看到这样的身影,
他心底总会泛起另一个截然不同的影子。记忆里,那个短发女孩逆光而立,
用脚尖轻轻踢了踢被打趴在地的他,随后弯下腰,毫不客气地拍着他的肩膀说:“喂,起来,
做我男朋友。”明明知道他自己是她无聊时的消遣,明明清楚她漫不经心的态度,可那句话,
那个眼神,不知怎的就在他心里扎了根,再也拔不掉。哪怕她毕业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个高三才转来的转学生,他能去哪里找寻?除了那个名字,他对她几乎一无所知。
名字……对了,这位女老师,似乎也叫知半夏。他的目光在屏幕与名片间来回游移,
对着这个相同的名字沉默了许久。屏幕上的她,长发温婉,知性文艺,
周身散发着宁静的书卷气;而记忆中的那个她,短发利落,眼神执拗,
浑身散发着野性不羁的生命力,像原野上自由生长的树。明明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可是,
万一呢?他对着这个刻骨铭心的名字,低声喃喃。——“喂,夏夏,
你以前还真是这高中毕业的学生啊?”隔壁班的语文老师凑过来,
语气里带着难以置信的惊讶,手指轻轻点在教师花名册上知半夏的学籍信息处。
知半夏正批改着作业,红笔在纸页上顿了顿,随即肯定地点了点头,
唇角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苦笑。她完全理解同事的讶异。毕竟,十年前的三中,
远非如今这般模样。那时它并非好学生们的选择,而是市里人尽皆知的“垃圾学校”,
混乱、无序,是许多家长避之不及的地方。也就在四五年前,
因为学校风气实在败坏得不像话,被上级部门狠抓典型,硬是改制成了市重点示范校。
从管理层到一线教师,几乎被彻底换血,教职工队伍更新了一茬又一茬。直到最近这两年,
这片曾经荒芜的教育土地,才真正迎来了焕发生机的开端。4 暖香父母匆匆返回外地后,
老太太家的帮佣,知半夏唤作姨婆的妇人,便承担起双重职责:既照料老太太的起居,
也兼顾高三学生的饮食。那是一个秋雨缠绵的日子。阴冷的雨丝已接连飘洒了数日,
将整座小城浸得透湿。秋日本就昼夜温差分明,在这样的雨天里,寒意更是无孔不入。
她从乡镇转学来此不久,学业在此处勉强算中等偏上,可距离考上本科还有不小的差距。
更让她难堪的是那口浓重的乡音,总被市里的孩子们暗暗讥笑。“乡巴佬”,
他们在背后这样叫她。他们嫌她身上有“怪味”,甚至嫌她那头浓密乌黑的头发“土气”。
终于在某节课间,几个男生“不小心”将黏腻的口香糖粘在了她的发梢。
几个“热心”的女同学立刻自告奋勇地掏出剪刀,三下五除二,
将那缕被玷污的长发剪得七零八落。发丝散落处,露出斑驳的头皮,甚至渗出了细细的血丝。
那天晚上,她第一次逃了课。一个人蜷在冷雨飘摇的街角,哭得像只无家可归的流浪猫。
“咿呀,侬咋在这?吓死人了!”一道娇滴滴却带着浓重上海口音的声音突然响起。
知半夏一句也听不懂,却认得这是她来到这座小城后,极少数不曾用异样眼光看她的人之一。
她抬起头,望着那张熟悉的面孔,所有压抑的委屈瞬间决堤,竟毫无预兆地放声大哭起来。
最后,她已记不清自己是如何跟着小老太太回到那间小院的。
只记得对方身上香香的、软软的、暖暖的,像寒夜里突然包裹住她的一团云。当然,
第二天她还是受了罚。必须把昨夜带进家里的泥水从上到下擦洗得干干净净。
而那头参差不齐的短发,也在小老太太絮絮叨叨的剪刀下,变得精神又利落。
那时的她还不懂什么叫“女T”,只知道自己高高瘦瘦,配上这头短发,
加上因乡音而刻意沉默,整天顶着一张“谁都欠我”的冷脸。没想到第三天回到学校,
所有人竟都不自觉地与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再没人主动招惹她了。“侬懂𠲎?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人家搞侬,侬就夯回去,多少大眼事体啦!侬弗是乡下小囡𠲎?
力气侪有咯!侬就夯,出事体哪能?有我勒海!……”中午剪发时,
小老太太一边利落地修剪,一边絮絮地念叨。这番“别人打你,你就打回去”的言论,
与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常说的“别惹事”“为什么别人只欺负你”全然相反。
知半夏第一次感到,一股陌生的暖流在身体里奔涌冲撞,让她既想哭,又想笑。
5 侬就夯回去“小子,单挑!”知半夏挑了挑眉,这是她转学以来头一回被人当面叫阵。
秋日午后的操场被染成金黄,尘土在斜照中无声飞扬。打架?她可太擅长了。
从小父母不在身边,作为姐姐,她要保护体弱多病的弟弟。那些年,她不是在打架,
就是在去打架的路上,田野间、巷弄里、校门口,无数次实战让她早褪去了花架子,
练就了一身淬炼过的狠劲。眼前这人显然也有几分本事。几个回合试探,拳风交错间,
她从对方精瘦肌肉里蕴含的爆发力、移动时恰到好处的重心控制,
以及格挡反击的本能反应中看出,这是个真正懂打架的老手。一记沉重的勾拳擦过她的颧骨,
***辣的痛感瞬间炸开。她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急促地喘息着。汗水刺痛了眼角,
正模糊视线时,那句软糯却铿锵的话如惊雷般在脑海炸响:“侬就夯回去。”仿佛枯草遇火,
她眼底瞬间燃起灼亮的光。拇指狠狠抹去鼻下温热的血迹,她咧开一个近乎野性的笑。
下一秒,足下尘土迸溅,她如被激怒的豹子般再度猛冲而上。这一次,她的拳头不再保留。
每一击都倾尽全力,瞄准对方防守的空隙。手肘格开袭来的直拳,
侧身瞬间一记低扫狠狠踢向对方膝窝。近身时甚至用额头猛撞对方鼻梁,无所不用其极。
她不再思考胜负,只剩下一个念头:干回去,直到一方彻底倒下。——辛欄此刻后悔莫及。
他原本只是想教训一下表姐暗恋的“小白脸”,谁想到对方这么能打?拳头又狠又准,
专往他脸上招呼。他摸了摸***辣的脸颊,明显肿了一圈。真想撂句狠话就走人,
偏偏那家伙竟还有力气再战。早知如此,
他就不该为了面子选择单挑……最后是表姐冲上来拉住了对方。
看着表姐紧紧抱着那人、一副小鸟依人的模样,辛欄忽然觉得自己像个天大的傻瓜。
这哪是“小白脸看不上表姐”?分明就是一对情投意合的“狗男女”!哼,
他下次再管表姐的事,他就是蠢货。——“侬看看!侬看看一眼眼!奈小囡啊,
被打成啥个样子了啦!阿看见啦!”那精致的小老太太,
穿着一身缀着细闪银丝的黑色针织裙,浅米色薄披肩因急促的动作从肩头滑落半分。
她一手紧紧攥着披肩边缘,另一只手牢牢牵着被纱布裹得严严实实的知半夏,
像护着被风雨打蔫了的小苗,径直闯进了校长室。她的嗓音清亮,
带着老上海话特有的糯与脆,即便是在愤怒的控诉中,也保持着某种不容置喙的优雅腔调。
每一句沪语都像精心打磨过的珍珠,噼里啪啦却又字字分明地砸在安静的空气里。
被姨婆稳稳扶着的知半夏,微微低着头。耳畔是小老太太抑扬顿挫、快而不乱的声音,
仿佛在听一曲带着铮铮铁骨的吴侬软语。这声音与她记忆中任何一次责骂或劝解都不同。
没有隐忍的叹息,没有无奈的妥协,只有全然、炽热、不容置疑的维护。
这是她人生中头一遭,在与人争斗、甚至打伤了别人之后,没有被推出去独自承担后果,
而是被一双温暖而坚定的手,牢牢地护在了身后。一股滚烫的热流从心口猛地窜起,
迅速蔓延到四肢百骸。心里又暖又胀,酸酸甜甜,像是被温热的蜜糖整个浸透,
每一个毛孔都舒张开来,感受着这陌生而奢侈的庇护。可偏偏就在这时,
视线毫无预兆地模糊了。温热的液体挣脱了束缚,涌出眼眶,一滴,两滴……接连串地滚落,
在她脚前光洁的地砖上晕开深色的、小小的圆点。“囡囡,阿里搭痛?乖,覅哭覅哭,
吾现在就带侬去看医生……”小老太太一回头,看见她满脸的泪水,
方才那咄咄逼人的气势瞬间消散,只剩下满眼的慌乱与心疼。她立刻弯下腰,
用柔软的手帕笨拙却又轻柔地替她擦脸,一边絮絮安抚,一边与姨婆交换了一个焦急的眼神。
两人一左一右,几乎是将她半护半抱地搀扶起来,也顾不上再与校长多言,
急匆匆地朝着市医院的方向赶去。6 阁楼上的光养病的日子,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小老太太怕她闷着,竟摸索着教她弹钢琴、画画。琴键有些泛黄,画纸也带着陈年的气息,
但知半夏心里却泛起久违的雀跃。只是在兴奋之余,她仍不免惴惴,
轻声问:“我明年就高考了……不看书,真的可以吗?”小老太太闻言,
难得地敛起了随意的神色,认真地看着她说:“侬是个好小囡,自家心里有数咯呀。
画画、弹琴嘛,不过是散散心,又弗是要侬一定学出个名堂来。”她顿了顿,
声音温和却笃定,“侬个小囡要懂呀,磨刀勿误砍柴工。侬覅绷了忒紧,慢一眼,
路才好走得长远呀……”这是知半夏第一次,和一个大人如此平静地谈论学习与未来。
没有催促,没有比较,只有理解。日子,仿佛也随着这番话,一点点松缓下来。
她本就是善于学习的人,没想到在高三这片紧绷的土壤里,竟也能挤出时间来触碰艺术。
这一坚持,就是两个多月。连偶尔抽空来看她的爸妈都察觉到了她的变化,
她身上那层尖锐的戾气,那抹挥之不去的怨怼,似乎淡去了不少。但其实,那根刺仍在。
只不过藏得更深了。寒假回家仅仅两天,那份不自在就又漫了上来。
舅舅舅妈在爸妈面前侃侃而谈,细数他们是如何无私照料他们姐弟的。知半夏沉默地听着。
那些话光鲜亮丽,却照不亮她记忆中的晦暗角落,放学后永远做不完的家务,
打扫、洗衣、做饭、伺候牲口……若说委屈,这些本是农家孩子的寻常。可为什么,
舅舅家的哥哥姐姐从不用动手?“做这些杂事会影响学习。”而体弱的弟弟,
自然更是被豁免。只有她,因为身体强健,因为“能者多劳”,便理所当然地承担起一切。
而爸妈回来的目光,永远更多地停留在弟弟身上。
尤其在那对几乎陌生的双胞胎弟弟妹妹出生后,他们投注在她身上的关注愈发稀薄,
只剩下几句轻飘飘的夸奖:“我们夏夏真是最棒的姐姐,把弟弟和自己照顾得这么好。
”是啊,照顾得太好了。好到弟弟被接去大城市的新家后,就再也没主动给她打过电话。
偶尔几次通话,听筒那端传来的也是不耐烦的少年嗓音:“姐,你真啰嗦,比爸妈还啰嗦,
烦不烦!”那一刻的心境,是伤心透顶,还是麻木失望?她自己也分不清。
那时她也只是个刚满十五岁的小姑娘,为了照顾弟弟,甚至硬生生留了两级。假期的第三天,
爸妈带她去了那个她曾经最向往的“家”,那座大城市里的新家。
那是电视里才会出现的样子。带旋转扶手的双层别墅,小区里绿树成荫。
家里有专职的保姆和育儿师,光是照顾那对双胞胎的就有三人。
弟弟也有常年驻家的补习老师。那一刻,
知半夏心里没有一丝一毫“原来我家这么有钱”的欣喜,
只有一种深沉的、几乎让她窒息的愤怒。为什么?既然拥有这样的条件,
却独独将她遗弃在老家?一个近乎荒唐的念头闪过:自己会不会根本不是亲生的?
可镜中的自己,分明融合了父母五官里最鲜明的特征。妈妈热情地领她去看为她布置的房间,
满眼***,带着一种她已无法理解的幼稚。她心底挣扎着浮起一丝微弱的暖意。或许,
爸妈还是关心她的。几天相处下来,连最小的弟弟妹妹都喜欢黏着这个突然出现的大姐。
而她亲手带大的弟弟,虽仍处在叛逆的沉默中,
却在得知她几天后就要返回小城、提前进入高三最后冲刺时,悄悄塞给她一张银行卡。
他们都经历过身无分文、寄人篱下的日子,最懂得没钱的滋味。虽然冷战尚未结束,
她还是默默收下了那张卡。就当作是……这么多年照顾这个小“白眼狼”的工资吧。
——搞笑的是,在爸妈那座漂亮的大房子里,她心里翻江倒海,却一滴眼泪也掉不下来。
可一踏回小老太太这间陈旧却温暖的屋子,眼眶就像决了堤,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