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课间的争执
Erik正准备暂停视频，讲解几个关键的生词，下课铃突然尖锐地响了起来，像根针戳破了教室里沉闷的气泡。
“休息十分钟，”他暗自松了口气，抬手挥了挥，“想出去透气的抓紧，回来我们继续。”
凝固的空气瞬间流动起来。
学生们像解除了定身咒，几个男生勾着肩膀迫不及待地冲出教室，嘴里嚷嚷着“抢购冰可乐”；女生们则三三两两凑在一起，拿出手机分享着屏幕上的内容，细碎的笑声像阳光下破裂的肥皂泡。
Erik拿起自己的深蓝色保温杯，刚拧开盖子，一股淡淡的茶香逸出，教室后门就被轻轻推开了。
逆光里站着个高挑的身影，白衬衫的袖子随意卷到手肘，露出小臂上被加州阳光吻过的健康麦色。
他手腕上那块线条硬朗的黑色腕表反射出一道利落的光——那是Erik去年逛了三次商场才选定的生日礼物。
是皓天。
他目光一扫，立刻精准地锁定了讲台上的Erik，眼睛弯成了两道愉快的月牙，大步流星地走进来，带进一阵微咸的夏风气息。
路过中间几排座位时，他熟稔地朝几个面熟的学生点头，嘴角噙着标志性的、有点痞气的笑容：“下午好啊，各位。
还认得我吗？”
那几个学生是上一届皓天带的口语班的，立刻七嘴八舌地笑着回应：“皓天老师好！”
“老师您今天没课吗？”
“刚上完一节，脑子被掏空了，过来蹭杯Erik的水***血。”
皓天边说边走到讲台旁，动作自然得像在自己家客厅，顺手拿起Erik桌上那瓶还没开封的矿泉水，拧开瓶盖就仰头灌了一大口。
清凉的水流滑过喉咙，喉结随之上下滚动出一个利落的弧度，在午后阳光下显得格外清晰，看得讲台下两个女生悄悄红了脸，互相用胳膊肘推了推对方，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
Erik握着保温杯，瞥了他一眼，语气里带着点刻意营造的嫌弃：“我这儿是物资补给站吗？
水是给学生备的，要喝自己带。”
他嘴上这么说，端着杯子的手却稳稳当当，另一只手指尖无意识地在教案上敲击的动作也停了下来，默默将摊开的书本往自己这边挪了挪，给对方腾出更多放置手臂的空间。
“小气鬼。”
皓天挑眉，非但没挪地方，反而将半边身子靠在了讲台边缘，形成一个略显亲近的压迫姿态。
他从牛仔裤口袋里掏出一本折了角、封面有些磨损的平装书，深色封面上印着《沉默的病人》几个白色大字。
“说起来，上次跟你力荐的这本，到底看了没？”
“看了一半，”Erik点头，将保温杯盖拧回去，抱起胳膊，摆出辩论的架势，“叙事节奏太慢了，有点拖沓，像在温吞水里游泳。”
“慢才显得细腻啊，我的朋友！”
皓天立刻来了精神，像是被按下了开关，他把书往讲台上一拍，发出“啪”的一声轻响，引得附近几个假装看书的学生抬了抬头。
“你看女主角阿丽克西斯那段心理描写，作者把那种压抑到极致的疯狂藏在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里——比如她反复擦拭画框的样子，明明在做最日常、最平静的事，字里行间却透着一股想要毁天灭地的劲儿，这才叫写作功力——但推理小说的核心驱动力是悬念，不是情绪的缓慢堆砌。”
Erik打断他，声音不高，却带着教师惯有的、不容置疑的坚持，“过长的铺垫会消耗读者的耐心和好奇心。
就像你上次推荐的那本《沼泽女孩》，我看到三分之一就大致猜到走向了，后面的阅读体验难免索然无味。”
“哈！
那是因为你太习惯于解构文本，失去了沉浸式感受的能力！”
“恰恰相反，是逻辑告诉我，情感的渲染不能以牺牲叙事效率为代价。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争论起来，声音压得不算高，却带着棋逢对手的专注和谁也不肯轻易让步的认真，仿佛这片讲台就是他们的古希腊广场。
周围原本喧闹的学生们渐渐安静下来，虽然身体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但注意力早己被吸引，偷偷用余光打量着讲台上这两位风格迥异却莫名和谐的老师，像在观摩一场只有他们自己才懂得全部规则与乐趣的、无声的拉锯战。
空气中，粉笔灰、薄荷清凉油，以及那点若有似无的、属于皓天的阳光气息，与这场关于文学的理念交锋奇妙地融合在一起，构成了这个十分钟课间里最独特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