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没有去淑妃的宫里。
第二天一早，孙嬷嬷就黑着脸把我叫了过去。
“你这奴才，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淑妃娘娘给你脸面，你还不要了？”她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你以为你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主子娘娘？我告诉你，在这浣衣局，我就是你的天！今天，你要是洗不完这一百个恭桶，就别想吃饭！”
我看着院子里比昨日又多了一倍的木桶，什么也没说，转身就去干活。
日头从东边升起，又慢慢移到头顶。我没吃早饭，腹中空空，只有井水灌进去，冰得五脏六腑都疼。手臂早已酸软得抬不起来，每一次挥动刷子，都要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周围的宫女们远远地看着，窃窃私语。
“她能行吗？一百个啊，天黑也干不完吧。”
“孙嬷嬷这是故意为难她，谁让她得罪了淑妃娘娘。”
“活该，谁让她这么犟。”
到了申时，李德全又来了。他身后跟着几个小太监，抬着一个食盒。
他捏着鼻子，走到我面前，宣读圣旨一般地扬着下巴：“陛下念你初为奴婢，身子孱弱，特地赏了晚膳，还不快叩头谢恩？”
我放下手里的活，慢慢地转身，看着他脚边的那个三层食盒。
“谢陛下隆恩。”我没有跪，只是微微躬了躬身。
李德全的脸色沉了下来：“小薇！你好大的胆子！见了陛下的赏赐，竟敢不跪？”
“李总管，”我平静地开口，“孙嬷嬷罚我今日洗完一百个恭桶，否则不许吃饭。如今我的活还没做完，若是跪下，耽误了时辰，便是抗了孙嬷嬷的命。若是吃了这饭，也是违了孙嬷嬷的令。我一介奴婢，不敢不听管事嬷嬷的话。”
这话把李德全堵得哑口无言。
他冷笑一声：“好一张利嘴。咱家倒要看看，你的骨头能有多硬。”
说罢，他一脚踢在食盒上。
食盒翻倒在地，里面精致的菜肴滚落出来，沾满了尘土和污水。一碗燕窝粥，一碟水晶肴肉，还有几样精巧的点心。
“陛下赏你的，你不吃，那就喂狗吧！”李德全说完，拂袖而去。
周围的宫女们发出一阵低低的惊呼。
我看着地上的食物，良久，才慢慢蹲下身，捡起一块还算干净的点心，用袖子擦了擦，放进了嘴里。
很甜，甜得发腻。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喧哗，似乎是御驾来了。
所有人都跪了下去，山呼万岁。只有我，还蹲在地上，慢慢地吃着那块点心。
一双绣着金龙的黑色靴子停在了我的面前。
“抬起头来。”萧澈的声音，比这井水还要凉。
我顺从地抬起头，嘴里还在咀嚼。
他看着我，又看了一眼地上的狼藉，忽然笑了。
“好吃吗？”他问。
“谢陛下赏赐，很好吃。”我回答。
他的笑意更深了：“朕听闻，北燕的女子，个个都有傲骨。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连从泥水里刨食，都吃得这般从容。”
他弯下腰，从地上捡起那碟已经脏污不堪的水晶肴肉，递到我面前。
“这道菜，还是你当年教御膳房做的。朕很喜欢。你再尝尝，看味道变了没有。”
我看着他手中的那块肉，上面沾着泥，还黏着一根枯草。
我伸出手，接了过来，放进了嘴里。
“回陛下，味道没变。还是和从前一样。”我努力地咽下去。
他定定地看了我许久，然后站直了身子。
“李德全，”他忽然开口，“浣衣局管事孙氏，苛待宫人，以下犯上，着即刻起，接替采薇之职，清洗宫中所有恭桶，直到朕满意为止。”
他又看向我，声音里听不出喜怒：“至于你，采薇，罚你将这些……朕的赏赐，全部吃完。吃不完，今晚就睡在这里。”
说罢，他转身，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