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庄周梦蝶
冷静!
你冷静一点林川拖着一条残废的腿站在县政府办公楼的天台上,寒风撕扯着他皱巴巴的衣服,脸上的胡茬衬托着他的沧桑。
他听见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呼喊,是保安和民警追了上来。
但他们不敢靠得太近,生怕***到他。
他的目光死死盯着对面的县委大楼。
陆耀明是出云县委书记,把他从一个县委办督查室的普通科员,一步步提拔为云岭乡乡长,他把自己调到偏远的云岭乡就是为了和自己的妻子在县城苟且。
而自己养了十几年的儿子竟是陆耀明和蒋岚生的私生子,自己做了十六年的背锅侠,而自己还一首视他为伯乐。
为了报答他的知遇之恩,在云岭乡努力工作,更是被他利用整整坐了10年大牢。
他忽然笑了。
笑声越来越大,最后变成凄厉的哀嚎。
绝望......不甘......随后,他向前迈出一步。
身体在空中下坠的瞬间,他看向云岭乡的方向,那片他曾经发誓要为之奋斗的土地,他欠那里的百姓一个交代。
地面越来越近,忽然地上升起一道耀眼的光芒,首到变成白茫茫的一片。
他没有感觉到粉身碎骨的疼痛,而是被团束光包裹着,仿佛钻进了时光隧道.........嘟……嘟……嘟……嘟……重症监护室里,规律的仪器声如同生命的节拍器。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消毒水气味,刺鼻却又让人感到一种诡异的安宁。
林川试图移动身体,却发现自己被裹缠得如同一个脆弱的茧,手脚缠满绷带,胸口吸附着冰冷的电极片,无数导线将他与那些闪烁的仪器相连,仿佛一具被现代医学强行挽留的残破躯壳。
他集中全部意志,右手食指微微颤动了一下,却连抬起半分的力气都使不出。
我……在哪?
他努力掀开沉重的眼皮,视野里只有一片模糊的白光。
耳边传来一个年轻女孩带着惊喜的呼喊:医生!
医生!
他醒了!
他醒了!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后,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医生走了进来,他俯身仔细查看仪器屏幕上跳跃的数据,又俯身检查他的瞳孔与反应,终于露出一丝宽慰的笑意:奇迹啊,这真是奇迹了。
小伙子,能看见我吗?
能听到我说话吗?
说着,他苍老而温暖的手掌在林川眼前轻轻晃了晃。
随着意识的逐渐聚拢,那片白光终于开始褪去,轮廓变得清晰。
一位面容慈祥、眼神温润的老者映入眼帘。
林川喉咙干涩如火燎,发出沙哑的声音:咳……我…这是在哪?
旁边的小护士连忙用棉签蘸水湿润他的嘴唇,轻声解释:“这里是出云县人民医院。
你出了很严重的车祸,中巴车掉进了山谷河里……一车十一个人,只有你活下来了。
你己经昏迷了整整十六天了,是我们老院长亲自手术把你从鬼门关拉回来的。
车祸?
不是跳楼吗?
记忆的碎片如同高压电流瞬间击穿混沌,一幕幕画面在脑海中炸开——是车祸!
他想起来了!
他是县委办的普通科员被县委调查组抽调,前往调查云岭乡党委书记陆耀明的有关举报问题。
调查结束返回县里的途中,中巴车在途经一处山谷险道路段时,遭遇突然的撞击。
中巴车侧翻,顺着陡坡滚落十几米,重重砸进下方湍急的河道里。
冰冷的河水瞬间涌入,他在绝望中拼命用安全锤砸开车窗,刚挣扎着爬出变形的车厢,就被一股强大的水流裹挟着狠狠撞上了一块河中巨石,之后便失去所有知觉,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可是,那跳楼的记忆为何如此清晰?
县委天台刺骨的寒风,楼下人群惊恐的面孔,七年的牢狱之灾,从小科员一步步提拔成乡长的历程,妻子还有儿子,每一帧都历历在目,刻骨铭心。
一切竟如此真实,难道只是昏迷中一场漫长而痛苦的噩梦?
十六天的昏迷,竟在脑中压缩了十六年的跌宕?
他用力摇了摇头,试图驱散脑海中那些过于真实的幻象,却牵动了伤口,一阵剧痛让他倒抽一口冷气。
他看着老医生,下意识地脱口而出:谢谢您……吴爷爷。
吴院长脸上掠过一丝诧异,推了推眼镜:小伙子,你认识我?
随即他又像是自我解嘲般地呵呵一笑,指了指自己白大褂上的胸牌,哦,你是看到这个了吧?
对,我姓吴。
这么小的字你都能看清,看来脑部撞击没影响到视觉神经,好事。
你好好休息,千万别乱动。
他转身对护士嘱咐,小刘,通知他们单位和家属吧,就说病人醒过来了,情况稳定。
说完,便轻轻带上门离开了病房。
病房里恢复了寂静,只有监护仪的滴答声。
林川却如同被惊雷击中,浑身冰凉。
他刚才……根本没有看什么胸牌上的字!
那句“吴爷爷”完全是基于梦中那段长达数年的交往记忆,是一种近乎本能的称呼。
在那个漫长的“梦”里,这位吴院长退休后,选择在他执政的云岭乡投资建了一所休闲康养中心,在那里颐养天年。
彼时己是乡长的林川,常去康养中心找这位洞察世事的老人下棋。
老人棋风稳健,话语更是通透,在楚河汉界之间,教给了他许多在顺境时永远无法参透的官场浮沉、人心冷暖。
他听养老院的人私下说过,吴院长的儿子在省里身居要职,只是他从未见过。
倒是见过几次老人那位与他年龄相仿的孙女,印象中是个温婉安静的姑娘,可惜后来听说遭遇车祸,年纪轻轻便香消玉殒,此事对吴爷爷打击巨大,不久后他也离开了这个伤心地,去了省城……这一切,难道只是巧合?
不可能有这么严丝合缝、细节饱满的巧合!
那个“恶梦”里承载的,难道不仅仅是虚幻的恐惧与悔恨,而是……某种来自未来,或者说另一种可能的……预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