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承华院。
沈氏正在训陆嘉玲。
“上午奉茶礼时,那杀猪女……容氏跪拜奉茶时,所跪的软垫被人放满碎针?此事是不是你做的手脚?”
陆嘉玲眼皮一跳,立马叫冤,“府里不待见她的人多了去了,娘凭什么一口咬定是我?我还是不是你亲生的了?”
沈氏抚了抚额,语重心长:“你不喜欢她,我也不喜她。可她如今是我们大房明面上的儿媳,顶着大房的名头。你让她丢人,就是让我们整个大房丢人。平白让其他几房看咱们笑话,你是不是糊涂?”
“谁跟她是一家人,我才不和那样的女人为伍。”陆嘉玲哼了一声。
见她油盐不进,苏氏深吸一口。
“你哥哥如今被她迷得神魂颠倒,为了她甚至愿意放弃侯府的一切。他若知道你伤容氏定不轻饶于你。
“你哥哥不在的三年里,知道我们是怎么过的吗?宗族逼我选庶子过继到大房,或从二房过继。我大房的爵位家产凭什么便宜外人?
“大房得靠你哥哥,未来你出嫁了,你也得靠你哥哥给你撑腰。你不能因为一个贱户让你们兄妹二人离心。”
陆嘉玲:“那你当初不还想把她赶走吗?”
“此一时彼一时。现在只是无奈之举。连郡主都退了一步。咱们只能向前看。养一个容氏而已,娘和郡主看着在还能让她翻出天?”
陆嘉玲被这番话说服。
自始至终她都没有把陆婉玲供出来。
其实计谋是陆婉玲出的,针也是她放的。
她们是同伙。
可堂姐也是想替她出口恶气,这没什么不对。
她若出卖堂姐,才是真小人。
沈氏又问,“放针的事情,还有谁知道?”
陆嘉玲低头,不情不愿地嘟囔了一句:“就我一个人……没别人了。”
沈氏微微蹙眉。
她了解女儿,虽然骄纵任性,说话口无遮拦,但真去伤人,她不会做。
怕就怕,是二房的人挑唆。
他们觊觎爵位很久了。
“陆嘉玲!你在软垫里放针了?”
门口传来冷厉的声音。
两人猛地回头。
陆玉衡站在门口,不知听了多久。
他来是和母亲商量三重回门的事情。
和郡主回门,要带什么回门礼?
恰巧听到这个事情。
朝朝竟然忍着痛,没让他发现一丝一毫。
在跪垫里藏针,太恶毒了。
这个人还是他亲生妹妹。
陆嘉玲怕了,躲到沈氏的身后,“哥哥,你听我解释。”
陆玉衡脸色沉若冰霜,“不必解释,我听得清清楚楚。”
他苦笑一声:“是我错了,我就不该回京,更不该让你们找到我。若不是科举,我宁愿待在宝山镇一辈子。”
沈氏伤心极了,声音发颤,“你说什么胡话?你这是要割娘的心呀。”
陆玉衡:“你们如此看不上她,是否也看不上我呢?我是她救的。没有朝朝我如今早已尸骨无存。对我的救命恩人,你们就不能宽容一点。尽拿她的出身说事?”
“娘,你知道吗?朝朝天不亮就得起来杀猪,因为新鲜的肉才卖得上价。赚了钱,她一半给我买笔墨纸砚,一半供我上了书院。京考那年,钱不够,是她们姐弟俩家挨家挨户借钱,好不容易才凑齐车马盘缠。”
屋内一时沉寂。
沈氏和陆嘉玲早泪流满面。
句句说的是容朝朝,可沈氏听到的是这三年儿子的经历。
京中找到他时,陆玉衡正与人合租在城西码头棚户区。
那环境脏乱,污水横流。
她的儿就在那样的地方,咬牙读书,一日只啃一个冷饼。
可就是那样一点读书的机会。
也是容朝朝拼了命才供出来的。
杀猪能赚钱,可读书更烧钱。
陆嘉玲痛哭流涕,扯着陆玉衡的衣袖,“哥,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再也不针对她了。”
陆玉衡冷着脸道,“你该道歉的不是我。是朝朝。”
沈氏张了张口,终究没说一句情面话。
她轻拍陆嘉玲的肩:“嘉玲,去吧,做错了事,就要认。”
“去就去,我给她道歉这该行了吧。”陆嘉玲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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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容朝朝却在认人。
分下来的丫鬟,一个个板着脸。
就好像这辈子前途无望了。
容朝朝摸了摸鼻子。
原来家里没人伺候,柴米油盐都自己。
这会儿人手是多了,可乱七八糟的事儿也多了。
她本想说句不用这么多人,派来的王嬷嬷说上面安排的,于是她选择闭嘴。
只要不是她出钱。随便吧。
王嬷嬷年过四十,经验丰富,采买、账册和人事方面,都擅长。
两个二等丫鬟年纪不过十六七岁,一个叫小荷,一个叫春花,是负责贴身伺候。
三等丫鬟也是两个,年纪更小,才十四五岁,负责打扫院落、粗活杂役。
她们今后负责照顾容朝朝的生活起居,一切大小事情。
王嬷嬷问要不要把丫鬟的名字改了。
容朝朝摆手。
让她们自己选择,改或不改,皆随意。
几人很开心,
春花说想改,容朝朝点点头。
她冥思苦想了一个时辰,最后改成了小菊。
容朝朝看着她,眨了眨眼。
安排完,没多久,院门口传来脚步声。
陆玉衡带着陆嘉玲过来了。
说是来道歉的。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容朝朝起身,略微行礼。
陆玉衡跨进门,目光第一时间落在容朝朝身上。
“你快坐下,你腿受伤了,竟也不跟我说。”
陆玉衡手按住容朝朝肩头,满脸关切自责。
“还行,我皮糙肉厚,这点小伤,没事的。”容朝朝笑。
陆玉衡眼里的心疼几乎要溢出来,握住她的手,眉头紧锁:“都怪我,没能早点察觉,没能好好管束她,让她做出这种糊涂事。”
容朝朝不解,朝门口望去。
陆嘉玲站在那,双手捏着袖口,低下头,没看她。
啊,原来不是沈氏。
“陆嘉玲,你还杵在那干什么?你忘了你答应过我的事吗?”
陆嘉玲抬头,磨磨蹭蹭,朝她们走来。
陆婉玲咬了下唇,眼眶湿润, “嫂子,对不起,我错了。”
容朝朝打量着陆婉玲,问,
“你在哭鼻子吗?”
陆婉玲一愣。
容朝朝又说:“眼泪不值钱,你就是哭我也不原谅你。”
陆嘉玲抿嘴,表情一瞬维持不住了。
容朝朝: “眼泪是换不来原谅的。我爹教过我,人做错了事,要用行动来弥补,而不是眼泪。我知道你瞧不起我,觉得我是个臭杀猪的。不过没关系,其实我也瞧不起你。”
陆玉衡轻笑,目光粲然盯着容朝朝。
对面的陆嘉玲闻言,则瞪大眼睛,一脸不可思议。
她不明白容朝朝这份自信坦然,从何而来?
她,信阳侯的嫡长女耶!
她凭什么瞧不起自己,有什么资格?
容朝朝道:“现在的情况是,我是你嫂子,是陆玉衡的妻子。哪怕你不喜欢,也改变不了。所以,你下次再动手时,先想一下你哥哥,你打的是他的脸。”
说完,容朝朝转头看陆玉衡。
“夫君,膝盖疼。”
陆玉衡心疼得不行,也不在乎陆嘉玲,轻轻掀开容朝朝裙摆,露出红肿的膝盖。
“朝朝,乖,我看看,红肿成这样了,有没有上药?”
“还没有。”
闻言,陆玉衡去屋外叫长庚拿药来。
长庚是陆玉衡身边伺候的小厮。
“乖,不疼,等会药来了,我给你敷上。”陆玉衡说。
容朝朝乖巧点头,蓦地对陆嘉玲眨了眨眼,奇怪她怎么还在这里。
陆嘉玲愣在原地,“……”
哥哥围着容朝朝忙前忙后,他从未对她这么温柔过。
陆嘉玲有点委屈。
又好像明白过来。
如容朝朝所言,她根本不在乎她的道歉。
因为比道歉更有分量的,是她哥哥陆玉衡毫无保留的偏爱。
这个心机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