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夜审妖妃
这是我家传的玉佩，自我入宫便戴着，刚才被他剑尖挑落。
他当时说什么来着？
“妖秽之气，污朕剑锋。”
啧。
正想着，那熟悉的、只有我能听见的心声，竟又隔着重重宫墙，模糊地、断断续续地钻进我的脑海：……应该送到了吧？
云锦会不会太扎眼？
鹅绒被够不够暖？
蜜水甜度合适吗？
她好像喜欢甜食……上次宫宴盯着蜜煎樱桃看了好久……李德全办事应该稳妥……不行，朕还是得亲自去看看……可用什么借口？
夜审妖妃？
对！
夜审！
可半夜去囚室是不是更像个变态了？！
但她一个人在那里会不会害怕？
永巷老鼠多不多？！
朕刚才是不是该顺便送只猫？
声音变得焦躁起来，来回踱步的脚步声仿佛都能透过心声传递过来。
啊啊啊！
史书上会不会写‘帝夜临永巷，窥妃’？
朕的一世英名……虽然本来也没有……不管了！
心声骤然一断。
紧接着，是外面走廊尽头传来的一声清晰而急促的、属于大太监李德全的唱喏，带着掩饰不住的惊慌：“陛、陛下驾到——！”
脚步声由远及近，又快又重，显示出来人极其不稳的心绪。
哐当！
铁锁被粗暴地打开。
颀长阴郁的身影堵在门口，玄衣纁裳，正是去祭天那身隆重朝服，甚至没换。
他站在那儿，背对着走廊微弱的光，面容隐在阴影里，只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复杂万分地看向囚室内——看向我，以及我身边那堆显然不属于囚犯该有的、奢华得过分的“慰问品”。
嬴寰深的目光快速扫过云锦被、银狐裘、汤婆子、点心盒子……他周身的气压瞬间更低了。
我清晰地听到他脑子里一声巨大的、近乎崩溃的哀鸣：李德全这个蠢货！！！
朕让你偷偷的！！！
偷偷的！！！
你这叫偷偷？！
你这比抬着聘礼招摇过市还显眼！
完了完了完了！
她肯定觉得朕是个色令智昏的昏君了，虽然好像确实是，但你不能这么快就让朕暴露啊！！！
然而，他的脸上，却像是被寒霜彻底冻住，没有丝毫表情。
只有嘴角绷得死紧，下颌线锋利得能割伤人。
他一步步走进来，靴子踩在潮湿的稻草上，发出窸窣的轻响。
在我面前站定。
高大的身影完全笼罩了我，带着一股从外面带来的、夜风的寒气和他身上独特的龙涎香。
他沉默着，只是用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死死盯着我，胸膛似乎因为某种激烈的情绪而微微起伏。
我能感觉到他内心的惊涛骇浪正在疯狂刷屏，全是‘怎么办，怎么办，开场白该说什么？
’、‘她看起来好小只裹在被子里好像一只糯米团子’、‘好想摸一下头发看起来好软’之类的混乱念头。
但外在，他依旧是那个令人胆寒的暴君。
半晌，他终于开口，声音冷硬涩滞，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就一个字，卡壳了。
他似乎极力想找出一句符合他暴君人设、又能解释他为何深夜出现在此的台词。
最终，他猛地抬手，指着我身边那堆东西，语气森寒，仿佛裹着冰碴：“这些……怎么回事？！”
快说是你自己变出来的！
快说啊！
或者说是李德全那个杀才自作主张！
对！
推到李德全头上！
他的内心在疯狂呐喊。
我抬起头，迎上他看似冰冷、实则眼底深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和期待的目光。
我眨了眨眼，然后，非常自然地，轻轻咳嗽了两声。
声音微弱，带着恰到好处的沙哑：“咳……咳咳……永巷阴寒，或许是……哪位好心人，怜我体弱，暗中相助？”
嬴寰深：“..............”我看到他瞳孔猛地一缩，整个人像是被巨大的惊喜砸懵了。
内心的狂喜海啸般涌来：她信了！
她居然真的信了！
她还说‘好心人’！
她说‘怜’！
呜呜呜她怎么这么好骗……不是，是好善良！
李德全！
朕回头就给你涨月钱！
但表面上，他只是极为僵硬地、几不可察地点了一下下巴，从鼻腔里挤出一个又冷又沉的单音：“哼。”
“既是无名之人所赠，”他强行扭转话题，目光锐利地落在我脸上，试图找回“夜审妖妃”的威严，“苏氏，你可知罪？”
然而，他的视线一触及我因为咳嗽而微微泛红的眼角，心声瞬间变调：啊啊啊眼睛红了！
像小兔子！
是不是委屈了？
是不是朕太凶了？
朕真是个禽兽！
她都这么可怜了朕还审什么审！
我低下头，指尖摩挲着温暖的汤婆子，声音更轻，更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连自己都惊讶的试探：“陛下……说我是什么罪，便是什么罪吧。”
以退为进。
过去九十九次的血泪教训告诉我，跟这个男人硬碰硬，死路一条。
但现在，我知道了他坚冰外壳下，藏着一座喷发的火山。
嬴寰深显然被我这副“逆来顺受”、“柔弱无助”的姿态击中了。
他猛地倒抽一口冷气，下意识地朝我迈了半步，手甚至微微抬起了一瞬，又像是烫到般猛地缩回背后，紧紧攥成拳。
内心的尖叫几乎冲破我的耳膜：完了！
她真的委屈了！
她都不辩解了！
她一定是被伤透心了！
朕该死！
朕真的该死！
“你……”他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声音里的冰冷几乎维持不住，甚至泄露出了一丝极轻微的哑，“……倒有几分自知之明。”
沉默再次降临。
他站在原地，似乎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内心正在进行激烈的天人交战：要不要安慰一下？
怎么安慰？
抱一下？
不行太唐突了！
那拍拍头？
手会不会太重？
给她讲个笑话？
朕不会讲笑话啊！
最终，他极其生硬地、干巴巴地挤出一句：“……此处，可还缺什么？”
问完，他就像是被自己这句过于温和（在他看来）的话惊到了，猛地抿紧了唇，下颌线绷得像是要断裂开来。
我抬起头，看着他明明紧张得指尖都在发颤，却偏要摆出一副“朕只是随口一问，你敢提要求试试”的凶狠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