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屏幕光线,如同无数根细小的冰针,
持续不断地刺入林风熬夜后布满狰狞红丝、布满绝望的眼球。
手指关节因为持续紧绷和低温而显得僵硬发白,像几根失去润滑的生锈轴承,
在冰冷的绘图板和同样冰冷的键盘之间笨拙地挪动。每一次点击、每一次拖拽,
都迟缓得如同在凝固的沥青中跋涉,屏幕上,
歪斜、比例失调、连小学生都能看出问题的灰色方块——那是他挣扎了十个小时的“成果”。
这是今天被主管陆明打回来的第八稿。
他那个被划分在公司最阴暗角落、堆满废纸和灰尘的工位旁边,
图纸打印区俨然成了苍白的乱葬岗。一座座由揉成团的废纸堆成的小丘,
散发着油墨和挫败的混合气味。
每一张废纸都承载着陆明龙飞凤舞、力透纸背的嘲讽:- 第一稿:“承重柱歪成麻花?
你是用脚趾头想的?!”- 第三稿:“支撑点呢?!被狗吃了吗?!
幼儿园小朋友都比你会搭积木!”旁边还画了个极其抽象丑陋的乌龟。
- 第五稿:一个硕大无比、几乎戳破纸张的鲜红问号,下面一行小字:“告诉我,林风,
你的脑子是不是租来的?今天到期了?!
- 第七稿刚才那稿:触目惊心的大红字——“Fxxking Useless!”。
笔画粗壮得仿佛下一秒就要滴出血来。最后这张“杰作”,此刻正被林风死死攥在手心。
廉价的铜版纸边缘在他用力到指节发白、微微颤抖的指尖下,割出一道细微却尖锐的疼。
这疼,远不及纸上那个词语带来的万分之一羞辱之万一。那两个英文单词像淬了剧毒的烙铁,
狠狠地烫在他的视网膜上,烫得他眼前阵阵发黑。
颈后的筋脉因长久僵坐、压抑和羞愤而一跳一跳地痉挛着,
带着一种被钝器反复敲打、永无止境的闷痛。办公室角落的空气,
似乎被所有人的漠视和嫌弃压缩成了粘稠的固体,
沉甸甸地、不容抗拒地挤压在他削瘦的肩膀、佝偻的脊背上,
仿佛无数无形的刻薄舌头在舔舐、讥讽,将他一层层剥开、嘲弄。
他费力地动了动僵硬发麻的手指,每一次抬起都像是对抗着千斤重担,
关节在动作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咯吱”的干涩摩擦声。屏幕上,
那些简单的数字符号在视野边缘疯狂地模糊、扭曲、跳动,
像一个顽劣的鬼影在嘲笑他混乱不堪、近乎失能的思维。**“喂,‘人形橡皮擦’!
”**一个拔高到刺耳的女声毫无预警地劈开他身周沉重的死寂,
像碎玻璃碴子狠狠刮过生锈的铁皮——是财务部“八卦精”丽莎。
她今天喷了浓重的劣质香水,顶着她那头染得极其俗气的酒红色波浪卷,
摇曳着并不婀娜的身姿,刻意扭到林风隔断板外。她一手端着公司廉价的自助咖啡,
一手叉腰,用那种居高临下的、审判垃圾般的眼神俯视着他满桌狼藉,
唇角勾起夸张而刻薄的弧度,声音足以让大半个开放式办公区听见:“哟,
还没被你这堆‘创意垃圾’彻底压死啊?怎么,还想趁着圣诞夜给回收站送份大礼?省省吧,
就你这产出速度,连当废品的资格都没有!”哄笑声立刻从周围几个工位响起,
带着幸灾乐祸的共鸣。**“丽莎,话可不能这么说嘛。
”**一个带着浓重鼻音的男声故作温和地接上话茬,
是技术部倚老卖老、实则业务稀松的老王。他端着保温杯慢悠悠踱过来,伸出油腻腻的手指,
屈尊降贵般重重拍了拍林风那吱呀作响的破旧办公椅靠背顶端,拍得灰尘簌簌落下。
那力度与其说是安抚,不如说是一种带着侮辱意味的施舍。
“人家小林好歹是‘公司有史以来最坚挺的橡皮擦先生’,
立志要用他浪费的图纸铺满整个太平洋!这份‘恒心’,啧啧,你不懂!
” 老王挤眉弄眼地冲丽莎笑着,周围的哄笑声更响了,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
他们的笑声混合着角落那棵蔫头耷脑的塑料圣诞树发出的廉价彩灯闪烁,
像无数根浸泡在冰水里的钢针,密集地扎进林风的耳膜和皮肤,又冷又疼。
林风依旧没有抬头,沉重的眼皮像两扇锈死的铁门,死死耷拉着。额角处,
因极度的屈辱和压抑而暴起的青筋一跳一跳。后颈的闷痛仿佛钻进了太阳穴深处,
化成了一台失控的钻机,嗡嗡作响地搅动着里面一团浆糊般的脑髓。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周遭投射来的目光:有丽莎那种***裸的恶毒嘲讽,
有老王那种假惺惺的故作姿态,有技术部小张那种看蝼蚁般的鄙夷不屑,
些沉默者目光中纯粹的漠视——仿佛他只是一件无关紧要、随时可以被清扫出去的碍眼摆设。
这些目光如同无形的风沙,一遍遍、无情地刮过他脆弱的神经,
留下一片粗糙的、持续不断的灼痛。这种无处不在的审视和排斥,
早已成为他赖以生存的空气——稀薄、污浊、令人窒息。键盘底下,
他那冰凉到几乎失去知觉的手指,终于无意识地触碰到了手机冰冷光滑的金属外壳。
指尖带着细微的、连他自己都无法控制的颤抖,艰难地划过屏幕。屏幕亮起微弱的光,
瞬间划破桌面的昏暗。一行简短而冰冷的文字,
来自那个他倾尽所有也无力承担的“仁和医院”:林风先生:令堂林女士术后情况暂稳,
但肺部感染反复,需加用新型抗生素及加强护理。请在本周五前,
尽快筹足后续治疗费用 RMB 82,000.00 元缴至3号楼收费处。
逾期待缴将暂停相应治疗项目。
部短信最后那串冰冷的数字——“82,000.00”——像一枚沉重、刻骨铭心的铅弹,
带着刺骨的寒意,“砰”地一声,精准地、残忍地砸碎了他心中最后一丝侥幸!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冰冷的大手狠狠攥紧、揉捏、再狠狠摔在地上,
爆发出撕裂般的剧痛!喉咙里瞬间涌上一股极其浓烈的铁锈般的血腥味,呛得他几乎窒息。
他死死咬住下唇内侧的嫩肉,血腥味在口腔弥漫开来,
试图用这尖锐的、自我施加的痛苦驱散眼前天旋地转般的眩晕和几乎将他溺毙的绝望。
额角的青筋暴凸跳动,像要挣脱皮肤的束缚。
……钱…妈妈…一定要有……一定要熬过去……无论如何……要熬过去……他几乎是自虐般,
更加用力地狠狠咬了一下早已破皮的舌尖。一股尖锐到钻心的痛楚猛地炸开,
瞬间刺穿了那团试图将他拖入黑暗的绝望迷雾,换来一丝极其短暂、代价惨重的清醒。
他重新用尽全身力气握紧那支冰冷的绘图笔,笔杆几乎要被他捏碎。
充血的眼睛死死盯住屏幕上那如同迷宫般令人崩溃的模型结构,指尖神经质地微微颤抖着。
他必须……必须找到那个能支撑起这该死的承重墙的点!哪怕再卑微、再渺小!“哟!
这不是我们的‘几何艺术大师’,‘人形橡皮擦’·林风先生吗?
这么晚了还在和你的‘毕加索立体主义’斗智斗勇呢?怎么,
圣诞夜也不想放过公司的打印机?”一个高亢、圆滑、如同天鹅绒里裹着冰锥的熟悉嗓音,
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和刻意的嘲弄,瞬间压过了整个办公区的嘈杂音乐和虚伪寒暄,
精准地轰向林风所在的、这个低气压笼罩的绝望角落!主管陆明来了!他身姿挺拔如标枪,
穿着一套一看就价值不菲、剪裁完美的深灰色高定西装,
雪白的衬衫领口挺括得如同石膏模具,精心打理过的头发在顶灯下泛着乌亮的光泽。
他优雅地端着一杯色泽诱人的香槟,步履从容,
挂着那副在员工大会、客户面前无懈可击的、代表“青年才俊”和“公司未来”的完美微笑。
然而,当他那双如同精准测量仪般的眼睛扫视到林风和他的“废纸岗”时,
那笑意骤然变得冰冷、锐利,如同手术刀锋刮过皮肤!那眼神深处,
***裸地写满了“碍眼”、“垃圾”和“你怎么还有脸在这里待着?”他刻意放慢了脚步,
像是巡视领地般踱到林风的工位旁,周围的喧嚣瞬间识趣地低了下去。所有人的目光,
带着好奇、戏谑、冷漠或纯粹的看热闹心态,齐刷刷地聚焦过来,
形成一道无声却极具压迫的聚光灯。陆明嘴角的弧度扩大了一些,更显虚伪。他微微俯身,
带着一种施舍般的、近乎挑拣垃圾的姿态,从那张堆积着废稿的破桌上,
—那张印着“Fxxking Useless!”、几乎被他汗湿的手心揉烂的耻辱印记!
冰凉的纸张边缘几乎贴上林风低垂的下颌,
那腥红刺目的批注如同烧红的烙铁再次灼痛了他的脸颊。
**“啧啧啧……”**陆明捏着那张纸的一角,修长的手指如同捻着什么肮脏的秽物,
在昏暗的光线下轻轻地、有节奏地抖动。纸张哗哗作响的噪音,
每一下都像鞭子抽在林风心上,伴随着陆明那拖长的、如同咏叹调般的轻蔑,“看看,看看!
多么……别具一格的‘大作’啊!这线条?这比例?这灵魂?这堆……‘创意’,
” 他特意加重了“创意”两个字,语气讽刺得如同在欣赏一坨狗屎,“恕我眼拙,
实在看不出它和建筑图纸有何关联。公司为你消耗的打印碳粉、高档铜版纸,
如果折合成现钞,怕是够我们再招一个像样点儿的清洁工了吧?嗯?
”他慢悠悠地、优雅地“啧”了一声,如同吐出一口带着病菌的浊气,然后手腕一扬,
那张承载着林风最后一点尊严和全部痛苦的纸,如同一片被狂风卷起的枯叶,打着旋儿,
轻飘飘地、无力地落在了林风凌乱油腻的头发上,盖住了他一半的视线。世界瞬间失声,
只剩下那纸张摩擦头发的沙沙声,和自己心脏被捏碎般的爆裂声。
**“主……主管……”**林风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在被这种公开处刑蒸发。
他不得不抬起头,露出那张因极度羞耻、绝望和长时间缺乏睡眠而灰败不堪、毫无血色的脸。
声音如同被砂纸磨过,干涩得带着粗糙的砾石感,
每一个字都耗费着他残存不多的力气和仅存的、一丝对事实和理解的微弱希冀,
“那个……那个旧城区的危房改造项目……原始图纸……扫描件有很多地方……磨损严重,
看不清了……特别是……特别是基础埋深的标注,
这里……还有这里……” 他用尚能活动的左手,
笨拙地试图指着屏幕上模糊不清的几处关键区域。陆明像是听到了年度最好笑的笑话,
脸上那完美的冰面具瞬间龟裂,发出一声极其短促、尖锐、饱含了无尽鄙夷和嘲讽的干笑!
这笑声像鞭子一样抽在寂静的空气中,让周围的看客都呼吸一窒。**“哈!基础埋深?!
”**他猛地提高了声调,如同法官敲下最终宣判的法槌,
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夸张到极致的荒谬表情。他的目光如同精密仪器,
带着审判长的威严和极致的恶意,上下扫描着林风,从他那油腻打绺的头发,
扫到他洗得发白的廉价衬衫领口,再到他颤抖、冻得发红的手指,
如同在评估一件不可回收的有毒废弃物。
“我们亲爱的‘人形橡皮擦’、建筑界的‘灵魂画手’林风先生的意思是说,
” 陆明微微歪了歪头,脸上露出了极致刻薄、足以将任何人碾进尘埃里的恶意,
“这份搞砸了、害得整个项目组被总部通报批评的责任,
应该归咎于——几十年前画图的人太潦草?图纸保存得太马虎?扫描仪太落后?
” 他顿了顿,每一个反问句都像一记重锤砸下。紧接着,他身体猛地前倾,
那张英俊却写满恶毒的脸逼近林风,一股高档古龙水混合着烟酒的气息扑面而来,
几乎喷在林风脸上。他脸上依旧挂着那令人作呕的笑容,
声音却降到了只有周围几人才能听清的、冰冷彻骨的低语,每一个字都如同淬毒的冰棱,
屈辱、寒冷和过度用力而剧烈颤抖、青筋暴起却只能停留在冰冷键盘上的、冻得发红的手上。
那双被视为“绘图工”吃饭工具的手,此刻在陆明眼中,仿佛世间最丑陋、最无用的累赘。
“……你这双‘宝贵’的、除了糟蹋昂贵的进口绘图纸,
连最基础的几何线条都画不直的——废物爪子,本来就不该握着笔,就该……剁了喂狗?
”“噗——”最后一个字落下的瞬间,如同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彻底碾碎了林风心中那根摇摇欲坠的、名为“理智”的弦!他眼前彻底被腥红覆盖!
责任感、被踩进淤泥里还要不断被唾弃的愤怒……所有积压到极限的情绪在脑腔内轰然爆炸!
身体先于大脑做出了反应!
满冻疮和茧子、此刻却因屈辱和被冻结的绘图笔而关节发白的手——猛地、如同闪电般伸出!
不是攻击,更像溺水者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带着一种濒死般的绝望和最后的解释诉求,
死死抓住了陆明那戴着昂贵百达翡丽腕表的、干净优雅的手腕!
那只手冰冷、潮湿、带着剧烈的颤抖和无法自控的力量,死死地扣住陆明的手腕!“轰!
”这一下微不足道、甚至毫无攻击力的肢体接触,
在这剑拔弩张、万籁俱寂、无数双眼睛聚焦的公开羞辱现场,却如同点燃了火药库的引信!
陆明的脸,前一秒还挂着冰冷的嘲讽笑容,瞬间扭曲变形!
那完美的精英皮囊如同被撕破的面具,
暴露出内里最原始的暴戾、傲慢和被卑贱者“冒犯”的狂怒!“滚开!你这脏狗!
”一声低沉的、如同野兽被侵犯时的咆哮从陆明喉咙里迸发!啪!
一股巨大的、毫不留情的力量如同怒海狂涛般猛地从被抓住的手腕处爆发!
陆明的手臂带着决绝的、甩掉粘在身上的恶心虫豸般的力度,狠狠一抡、一甩!
林风那本就因绝望和寒冷而虚弱不堪的身体,就像一片被十二级飓风卷起的枯叶,
双脚瞬间离地!他整个人踉跄着向后倒去!然而这一次,他的脚后跟不偏不倚,
往公司二楼VIP休息室的硬质红木楼梯——起始台阶那冷硬、陡峭、毫无防护的棱角之上!
“噗嗤——咔哒!
”一声令人牙酸的撞击闷响伴随着极其短促的、如同风箱破裂般的倒抽冷气声,
瞬间被周围的死寂放大!
嚣的圣诞乐曲、虚伪的推杯换盏、气泡破裂的细响——如同被一把无形的巨大剪刀咔嚓剪断!
时间凝固,空气冻结!陆明那还带着暴怒余烬的脸上掠过一丝惊愕,
随即是更深沉的、如同看烂泥般的嫌恶。
周围所有同事的脸上凝固着震惊、茫然或幸灾乐祸的僵硬表情,丽莎甚至夸张地捂住了嘴巴,
眼睛里却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林风感觉自己的躯体在虚空中悬浮了一瞬,
撞击楼梯棱角带来的沉重钝击感和骨骼与硬木接触时的可怕异响清晰地传递进他的中枢神经。
接着,是身体完全失控后,沿着那冰冷、坚硬、如同刀削斧劈般的红木台阶边缘,
以一种毫无规律、只有沉闷与迅疾的恐怖加速度向下翻滚的撞击声!咚!
肩胛骨狠狠砸在第二级台阶边缘砰!肋骨侧撞在硬木上的闷响咚!咚!咚——!
连续的碰撞如同擂在人心上的丧鼓头顶那巨大华丽的、象征着财富与权力的玻璃水晶吊灯,
在翻滚、颠倒、急速放大的视野中,扭曲、破碎、旋转成无数道刺眼夺目的光带,
又瞬间被席卷而来的、无边无际、充满硫磺气息的黑暗彻底吞噬……意识断线的最后一刻,
那刺耳的、宣告彻底的毁灭的骨骼碎裂般的脆响或许是错觉?,尖锐到穿透一切的耳鸣,
杂在同事们惊呼背景音中的、陆明那一声清晰而不耐烦的、如同驱赶苍蝇般的低吼:“废物!
碍事!”,清晰地刻印在濒死的灵魂深处。然后,是无边无际的冰冷与黑暗。
林风在那片冰冷、充满硫磺气息的无边黑暗中坠落、翻腾,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瞬,
或许是永恒。然后,光来了。不是病房柔和的暖光,是纯粹的光之风暴。
它们不再是照亮万物的工具,
而是一群从意识深渊深处咆哮而来、带着绝对理性和冰冷秩序的破坏狂徒。
它们撕裂混沌的黑暗,以无可辩驳的姿态宣告自身的存在。轰!颅内如同行星爆炸!
不是单纯的知识灌输,而是法则本身的洪流开闸泄放!
凝土受压破坏的彩色三维模拟裂缝……材料力学中的应力-应变曲线在脑海中自行扭结拉伸,
仿佛钢铁在极限拉力下痛苦的嘶鸣与屈服!
流体伯努利方程裹挟着泥沙沉积的动态数据扑面盖下!整个宇宙,
似乎都在他意识里被瞬间还原成了最基础、最精确、最狂暴的实时运转模型!“呃啊!
”一声干涩破碎、如同砂纸摩擦喉咙的短促***挤出唇缝。林风猛地睁开眼!
比思维中更甚的刺目白光如同实质的针尖,狠狠扎进他刚刚恢复感知的瞳孔,
剧痛逼得他立刻又紧紧闭眼!浓烈到几乎要凝成实质的消毒水气味,蛮横地灌入鼻腔,
呛得他五脏六腑都抽搐着***。每一次尝试吸气的动作都牵动着全身上下无处不痛的撕裂感,
仿佛每一根骨头都在***,每一块肌肉都在抽筋。喉咙干渴得如同曝晒在沙漠中的枯木,
即将龟裂粉碎。他艰难地转动沉重到如同灌了铅的头颅,眼皮挣扎着掀开一丝缝隙,
视线在眩光中模糊地聚焦。雪白得刺眼的天花板,空旷而死寂。床边悬挂的玻璃点滴瓶,
透明液体沿着细长的塑料软管,以精确到冷酷的匀速滴落,像一个倒计时的沙漏,
冰冷地宣告着他此刻的狼狈与脆弱。病房。冰冷的现实将他牢牢钉在了这张病床上。
“水……”声音粗粝得如同两片生锈的砂轮在摩擦。
立刻有一阵轻微的、带着点慌乱的窸窣声。
一只裹挟着凉意的塑料水杯小心翼翼地凑到他干裂的唇边。小护士的声音努力维持着稳定,
但细微的颤抖泄露了她的紧张和震惊:“林……林先生?您醒了?太好了!来,慢点喝,
一小口一小口……”久旱逢甘霖。
冰凉的液体瞬间浸润了灼痛的唇舌与干涩得快要粘连的喉咙,
带来一种微弱却无比真实的“活着”的信号。林风贪婪地、小口小口地汲取着这生命的源泉。
感官在缓慢回归,迟钝地描绘着这幅残破躯体的全景图。
头颅深处是一团不断膨胀、闷重地撞击着颅骨的剧痛漩涡,
每一次心跳都鼓动着它沉重地搏动,仿佛里面囚禁着一头暴怒的困兽。
四肢百骸无处不在地泛着连绵不绝的钝痛与针扎般的刺痛。
最碍眼的是右臂上那副沉甸甸、硬邦邦的雪白石膏,从肩膀一直包裹到小臂,
像个耻辱的枷锁,提醒着他那场屈辱的坠落。然而!
这具仿佛被拆开又粗劣组装过的残躯带来的所有痛苦,
都被脑域之中那场开天辟地般的剧变完全掩盖、碾压!他只是下意识地闭了闭眼,
尝试将心神沉入那片风暴尚未平息的海域。
念头微动——病房一角那个用来悬挂输液袋、锈迹斑驳的金属支架。瞬间!
那个笨重的支架在意识“视野”中分崩离析!冰冷的金属不再是模糊的整体障碍物,
排列、延展;支撑结构节点处的应力分布数据如瀑布般倾泻而出——特别是固定螺栓孔附近,
竟被意识自动标记为一片刺眼的鲜红色,旁边冷冰冰地跳出“节点拉应力:215 MPa,
逼近Q235屈服强度极限235 MPa,结构薄弱区,失效概率>78%”!
**所有这一切推演,快到超越思维的速度,如同呼吸般自然!
**仿佛这些构建世界的底层密码,早已烙印在他的灵魂深处,
只是被一层厚重的、名为“愚钝”的帷幕覆盖,而陆明那致命一推,狠狠撕碎了这层帷幕!
就在这时,病房门口传来压抑的嘈杂和痛苦的喘息声。
两个护士一脸凝重地搀扶着一个穿着陈旧病号服、骨瘦如柴的老人,
几乎是拖拽着艰难地挪了进来。老人脸色灰败如同陈年的纸张,嘴唇干裂布满血口子,
每一次呼吸都像破旧风箱般发出沉重、令人心紧的“嗬嗬”声,仿佛下一秒就能断气。
“刘大爷……又不行了……这状态怎么转病房啊?”稍年轻的圆脸护士声音带着哭腔,
看着老人痛苦的样子束手无策。“先让他躺下!立刻躺下!心衰急性发作,不能硬搬,
马上测血氧!”年长些、神色干练的护士厉声指挥,语气急促,但手上动作很轻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