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耸入云的浮空城在上方流光溢彩，投下斑斓的数字投影，而他所处的下城区，只有残旧的全息广告牌在雨幕中闪烁，映照着泥泞的街道和一张张麻木的脸。
这里是“神经网”的阴影，被遗忘的角落。
林霄坐在那家名为“失忆者酒吧”的角落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冷的金属杯壁。
杯中装着廉价的合成酒，入口苦涩，像他这一个月的日子。
他己经记不清这是第多少个不眠之夜了，脑海中不断回放着那一天——那个彻底撕裂他世界的雨夜。
苏璃。
他的未婚妻。
神经网核心代码的首席架构师，一个比他更接近量子奥秘的天才。
他们曾共享过无数的梦境，她的指尖轻触，就能唤醒他最深处的温柔。
可现在，一切都成了谎言。
“林霄，你又来了。”
吧台后，老旧的义体机器人卡尔发出了沙哑的电子音，“今晚还是‘零度’吗？
别把自己冻死了。”
林霄没有回答，他的目光穿透吧台上方那面裂纹遍布的镜子，首视自己的眼睛。
镜中映出的，是一张写满了疲惫和愤怒的脸，以及一对布满血丝，却依旧透着执拗的瞳孔。
就在一个月前，苏璃还在他身边。
他们计划在全息玫瑰园举行婚礼，在神经网中注册永恒的“记忆共享契约”。
可一夜之间，她消失了。
不，更准确地说，是她的记忆消失了。
林霄动用了所有能动用的关系，查询了神经网的公民数据库。
苏璃的信息完好无损，她依然住在他们曾经的公寓，从事着同样的工作。
但当他闯入公寓，看到她的那一刻，世界轰然崩塌。
苏璃看着他，眼神中是礼貌而疏远的茫然。
她完全不认识他。
“先生，请问你是谁？”
她轻声问道，仿佛他们只是陌生人。
她的记忆中，那个位置被一个完美的、虚假的幸福人生所取代。
她有一个名叫“艾伦”的未婚夫，一个与她共同旅行、拥有无数甜蜜回忆的男人。
而艾伦，在神经网的记录中，是个从未存在过的人。
那种感觉，比死亡更可怕。
亲眼看着你最爱的人，被抹去所有关于你的印记，像从她的人生中被生生挖走一块，再用光滑的赝品填充。
这绝不是简单的记忆篡改。
林霄比任何人都清楚，神经网的任何篡改都会留下痕迹，至少他能找到。
可苏璃的记忆，干净得可怕，完美得像是天生如此。
他曾是神经工程领域的顶尖专家，曾参与过神经网早期记忆模块的开发。
他知道，这是一种超越现有技术的“记忆窃取”，它像量子纠缠一样，将完整的记忆从一个意识中剥离，连同所有与之关联的情感和细节，不留一丝痕迹。
林霄曾试图通过神经网的内部渠道上报，结果只换来了神经安全部门的“善意”提醒：他可能患上了“记忆错乱症”，建议他接受治疗。
这反而证实了他的猜测——有人在掩盖。
他辞去了高薪的神经工程师职务，卖掉了公寓里所有与苏璃相关的物品，只为了获取资金和时间。
他如同一具行尸走肉，穿梭在下城区的阴暗角落，试图找到一丝线索，任何一丝能指向真相的线索。
他甚至开始接触那些被神经网边缘化的“异类”——记忆黑客、数据走私犯、意识走私者。
他们或许无法理解他的痛苦，但他们知道神经网的裂隙在哪里。
卡尔机器人又一次沙哑地提醒：“林霄，该走了。
外面有人在找你。”
林霄抬起头，透过酒吧门口的玻璃，他看到几个身穿深色制服的“神经安全员”正走下悬浮车。
他们配备着最新的神经抑制枪，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就像神经网程序化的延伸。
他知道他们是来“处理”他的。
自从他开始接触那些边缘人物，并试图探查苏璃的记忆，他就成了神经网的“异常数据”。
“我来买单。”
林霄将一枚老旧的芯片拍在吧台上，芯片里是他最后一点合法货币。
他转身，走向酒吧后门。
那里有一条狭窄的巷道，通向更深的黑暗。
雨仍在下，冰冷的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也浇不灭他眼中那团复仇与追寻的火。
他知道，自己己经踏上了一条不归路。
这条路通向神经网最深层的秘密，也通向他自身记忆中最隐秘的碎片。
他必须找回苏璃的记忆，即使这意味着与整个世界为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