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到听见录音笔里传出自己的声音:“三天后,下午5点47分,你会死在世纪大桥下。”
我笑着把它扔进抽屉——首到第三天,我亲眼看见另一个我站在桥墩旁。
她回头对我做口型:“快跑,他们在复制我们。”
---第七个包裹就安静地蹲在门口脚垫上,牛皮纸,方方正正,没有署名,没有寄件地址。
周漓用鞋尖拨了拨它,眉头都没动一下。
助理小陈抱着刚签收的文件跟在她身后,见状习惯性地问:“周姐,还是老规矩?”
“嗯。”
周漓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单音,摸出钥匙开门。
指纹锁咔哒轻响,像一声疲惫的叹息。
老规矩,就是扔进书房那个专门收纳“粉丝心意”——大部分是某些偏执狂没日没夜寄来的骚扰物品——的立柜抽屉里,眼不见为净。
名气是双刃剑,她靠着冷静甚至堪称冷酷的职场报道和几本剖析行业黑幕的畅销书爬上金字塔尖,收获赞誉的同时,自然也成了某些阴暗心理的投射目标。
恐吓信,带血的照片,被肢解的娃娃……她见得多了。
最初也会心悸,会报警,但次数一多,连警察都面露无奈,她便只剩下麻木。
小陈手脚利落地把文件放在玄关柜上,熟门熟路地拿起那个包裹,走进书房。
周漓褪下高跟鞋,赤脚踩在微凉的地板上,给自己倒了杯冰水。
窗外是这个城市永不熄灭的霓虹,映得她脸色有些发青。
连续熬夜赶稿的后遗症,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
书房里传来小陈一声低低的“咦”。
“怎么了?”
周漓端着水杯走过去,靠在门框上。
小陈手里拿着个银黑色的物件转过身,脸上有点困惑:“周姐,这个……里面就这个,没别的了。”
那是一支录音笔。
很旧,边角有磨损的痕迹,像是被人摩挲过很多遍。
不是什么新型号,甚至有些过时。
周漓走过去,接过。
入手沉甸甸的,金属外壳冰着她的指尖。
她下意识地按下了侧面的播放键。
一阵轻微的、稳定的电流杂音,像寂静夜晚里的耳鸣。
然后,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清晰,稳定,带着一种近乎诡异的平静。
周漓手里的冰水晃了一下,几滴溅出来,落在她苍白的手背上。
那是她自己的声音。
绝不会错。
那音色,那语调,那说话时特有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轻微气声,都和她自己录书、做节目时的声音一模一样。
连她自己都分辨不出一丝一毫的差异。
可那声音说的话,却让她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住。
“三天后,下午5点47分,你会死在世纪大桥下。”
录音到此为止。
短暂的寂静后,又是那种沙沙的杂音。
小陈张着嘴,脸色煞白,看看录音笔,又看看周漓,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周漓盯着那支小小的金属物件,胸腔里空荡荡的,心跳似乎停滞了,又似乎在下一瞬间疯狂擂鼓。
几秒钟后,她猛地抬手,再次按下播放键。
“……三天后,下午5点47分,你会死在世纪大桥下。”
她的声音。
确凿无疑。
再按。
“……三天后,下午5点47分,你会死在世纪大桥下。”
冰冷的宣告,一遍遍重复,像钝刀子割着神经。
“关掉!”
小陈受不了了,声音带着哭腔。
周漓的手指悬在按键上方,微微颤抖。
她没有再按下去,也没有关掉。
她只是“咔哒”一声,把录音笔的电池仓掰开,抠出了里面那节小小的纽扣电池。
世界清静了。
她把没了电池的录音笔和那颗冰冷的纽扣电池一起,攥在手心,指节用力到泛白。
“周姐……报警吧?”
小陈的声音还在抖。
周漓抬起眼,眼神里最初的震惊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己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荒谬和极度疲惫的冷嘲。
“报警?
说什么?
说我收到了我自己声音的死亡预告?”
她扯了扯嘴角,那笑容僵硬而难看,“最新的AI语音模仿技术,加上无聊人士的恶作剧而己。
浪费警力。”
她转身,走向那个专门收纳“垃圾”的抽屉,拉开,把录音笔和电池一起扔了进去,然后重重推上。
金属撞击木头发出一声闷响。
“可是……没有可是。”
周漓打断她,声音恢复了平时的干练冷静,“今天的工作还没完,把寰宇科技那份背景调查资料找出来给我。”
小陈嗫嚅着,不敢再多说,赶紧去翻找文件。
接下来的两天,周漓把自己彻底埋进了工作里。
采访,写稿,查阅资料,开线上会议。
她绝口不提录音笔的事,举止言行与往常无异。
只是偶尔,在工作的间隙,她会无意识地停下来,目光没有焦点地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手指轻轻蜷缩。
有时深夜,她会突然从并不安稳的睡梦中惊醒,耳边似乎还回荡着那句冰冷的预告,还有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属于自己的声音。
第三天,天空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城市的天际线。
下午,周漓有一个在城东开发区的采访。
返程时,司机习惯性地选择了贯穿城市南北的环线,世纪大桥是必经之路。
当车子驶上引桥,远处那座标志性的白色斜拉索桥体在灰蒙蒙的天色下显得格外突兀时,周漓才猛地惊觉——今天是第三天。
她瞥了一眼车载屏幕上的时间。
下午,5点41分。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猝然攥紧。
“靠边停。”
她的声音有些发干。
司机愣了一下,从后视镜看她:“周老师,这里不能停车,而且还没到……我说靠边停!”
周漓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尖利。
司机吓了一跳,赶紧打转向灯,寻找能临时停靠的地方。
车子最终在距离桥头还有几百米的一个巴士站旁勉强停下。
“等我一下。”
周漓推开车门,几乎是跌撞着冲了下去。
冷风裹挟着江水的湿气扑面而来,让她打了个寒噤。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下来,一种荒谬的冲动驱使着她。
她要亲眼去看看,去看那个所谓的“死亡地点”是多么可笑。
她沿着人行道,快步走向世纪大桥。
桥上车流如织,尾灯拉出一道道红色的光带。
桥下,江水浑浊,翻滚着土黄色的浪涛。
5点46分。
她的脚步慢了下来,呼吸不由自主地屏住。
目光死死盯着桥墩下方那片阴影区域。
那里空无一人,只有被江水冲刷得光滑圆润的乱石,和随波逐流的垃圾。
看吧,果然是恶作剧。
她对自己说,试图挤出一个嘲讽的笑,但嘴角僵硬。
时间一秒一秒流逝。
5点47分。
什么也没有发生。
没有突如其来的车祸,没有隐藏的杀手,没有她潜意识里恐惧的任何一种意外。
江风依旧吹着,车轮碾过桥面的声音单调而持续。
一股巨大的、被戏弄的荒唐感涌上心头,随之而来的是松懈后的虚脱。
她几乎要站立不住,伸手扶住了冰冷的桥栏。
就在她准备转身离开,嘲笑自己竟然被如此拙劣的把戏影响时,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什么。
桥墩另一侧的阴影里,似乎站着一个人影。
刚才那里明明没有人。
她的心猛地一跳,视线聚焦过去。
是一个女人。
穿着和她此刻身上一模一样的浅灰色羊绒大衣,同款的黑色西裤,甚至连头发都梳着同样的低马尾。
那个身影背对着她,面朝江水,身形、姿态……熟悉得令人心惊。
似乎是感应到了她的注视,那个身影缓缓地,转了过来。
时间和空气在这一刻凝固了。
周漓看到了那张脸。
那是她自己的脸。
毫无二致。
每一个细节,每一分轮廓,都像是从镜子里走出来的倒影。
只是,那张脸上的表情,是她从未有过的——一种混合着极致恐惧、焦急,甚至带着一丝绝望的警告意味。
“她”看到了周漓。
目光穿透几十米的距离,精准地锁定了她。
然后,“她”抬起手,没有发出声音,只是用极其清晰、缓慢的唇形,一字一顿地对着周漓的方向,说了句话。
周漓死死盯着那双和自己一样的嘴唇。
第一个口型是撅起,像是“跑”的起始动作。
快……第二个字,嘴唇先闭合再张开。
跑……连起来是……“快跑。”
周漓浑身冰凉,血液倒流。
而那句唇语还没有结束。
“她”的眼神更加急促,甚至带上了某种哀求,继续比划着后面的话。
那口型更复杂,但周漓看懂了,每一个字都像冰锥扎进她的脑海:“他——们——在——复——制——我——们——”做完这个口型,“另一个她”深深地、最后地看了周漓一眼,那眼神复杂得让她窒息——有警告,有悲哀,还有一种近乎同归于尽的决绝。
然后,那个身影猛地向后一退,彻底融入了桥墩后方更浓重的阴影里,瞬间消失不见。
周漓僵在原地,如同被抽走了所有的魂魄和力气。
世界的声音——风声、车声、江水声——全都潮水般褪去,只剩下死寂。
以及脑海里反复炸响的,那句无声的警告。
“快跑,他们在复制我们。”
复制……我们?
那是什么?
那个和她一模一样的人,是谁?
“周老师?
周老师!”
司机的喊声由远及近,带着担忧,“您没事吧?
脸色这么差!”
周漓猛地回神,剧烈地喘息起来,胸口大幅度起伏。
她再看过去,桥墩下空空如也,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她精神压力过大产生的幻觉。
但她知道,不是。
那种真实的恐惧感,那张脸上焦急万分的表情,还有那句唇语……太清晰了。
她颤抖着手,摸出手机,指尖冰冷得不听使唤。
她点开通讯录,找到一个名字——秦峰,负责她之前几次报案的警官。
她需要立刻告诉他,这不再是简单的恶作剧。
电话拨了出去。
几乎是在接通的同时,听筒里传来秦峰那熟悉而略带疲惫的声音,但背景音却是一片嘈杂,似乎还有警笛的鸣响。
“周记者?
我正想联系你。”
秦峰的声音异常严肃,甚至带着一丝紧绷,“我们刚刚在城南河道打捞起一个包裹,收件人是你。
里面……是一部和你之前收到的一模一样的录音笔。”
周漓的呼吸彻底停滞。
秦峰顿了顿,语气沉重得像是要坠下来:“技术部门做了初步检测。
那支录音笔……是寰宇科技三年前内部测试的一款原型机,从未对外公开过。
更重要的是……”他吸了一口气,一字一句地说:“里面的录音文件,经过声纹比对,确认是你的声音。
但它的录制时间,根据数据残留分析,显示是在……五年前。”
五年前?
周漓握着手机,站在世纪大桥喧嚣的风里,却感觉置身冰窖。
五年前,她还没有出名,甚至还没开始做调查记者。
五年前,寰宇科技还只是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
五年前……怎么可能有一支他们未公开的原型机,录下了她现在的死亡预告?
寒意从脚底瞬间窜至头顶,让她头皮发麻。
“周记者?
你在听吗?”
秦峰在电话那头追问。
周漓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的目光死死盯着那个“另一个自己”消失的桥墩阴影,一个冰冷的事实带着碾碎一切的力量,轰然撞入她的意识——那不是幻觉。
预告是真的。
“他们”……也是真的。
她对着话筒,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秦警官……那支录音笔里……说的什么?”
电话那头,秦峰沉默了片刻,只有嘈杂的背景音在流淌。
然后,他用一种极度困惑且沉重的语调开口:“只有一句话,重复了很多遍。”
“‘找到那个死去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