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用脚踢了踢门，收音机里主持人的声音被风一送，如同午后阳光，在杨秀琴的眉头上结了疙瘩。
“晓芸，怎么才回来？
今天的门铃都快按坏了。”
林母双手交叉，坐在餐桌旁，像是在等什么审判。
“妈，你不是让我买香菇和羊肉的吗？
我还绕道去买了你最爱的桂花糕。”
林母的神色有一瞬间松动，但很快又凝固回去，像是在心里编排第二场考试。
“桂花糕好吃有什么用，一个人吃多没滋味。
你今年三十了，要是真有人陪着才叫过日子。”
林晓芸笑了，毫不在意地把袋子放进厨房，顺手点了点自己脸上的汗。
“三十不三十，还不是都得被你喊回来帮忙拎菜？”
杨秀琴叹了口气，嗓音里夹着退休教师特有的坚定：“小心别把香菇掉地上，你现在升了职，忙归忙，别忘了正事。”
“我知道了。”
林晓芸放慢动作，故意拿筷子在羊肉袋上一戳，好像在给压力找个出口。
电话铃响了，是孟婉清发来微信——一行字：今晚家庭战场如何？
速报现状。
林晓芸对着厨房里雾气腾腾的玻璃窗发笑，手速飞快地回了句：“己抵阵地，母亲火力全开。”
杨秀琴端着菜碟子走过来，是那种要和女儿一场唇枪舌战的气势。
“你看看隔壁小朱家女儿，刚结婚一年就升主任了，人家那叫双喜临门。
晓芸啊，你IT公司那么大，男同事那么多，怎么就没一个带回家看看？”
林晓芸接过话头，挑了挑眉：“妈，主任那是正职，我现在是项目经理，也是正经处级干部了，您还不满意？”
林母黯笑：“有啥用，升职不能抱孙子。”
饭桌上盘子一圈圈地递过去，话题在羊肉和香菇间飘移。
林晓芸把手机悄悄调成静音，决定不让孟婉清插播现场吐槽。
她给母亲夹了一筷子胡萝卜，“我顶多带个公司报表回家，不敢带技术总监。
叶思源那样的，您能镇得住么？”
杨秀琴怔了怔，脸上的线条仿佛柔软了一下：“叶思源？
你们关系好得很吧？
是不是有点意思？”
林晓芸差点把胡萝卜噎在嘴里。
这一瞬的沉默很快被杨秀琴主动填补，她继续念叨：“晓芸啊，女人要会挑时机。
现在你事业有了，家里压力小了，正该考虑下一步。”
晓芸伸手去厨房的柜子里拿碗，声音里多了几分玩笑的意味：“妈，要不你进公司帮我催婚，上楼把各部门单身男士名单都盘出来？”
阳台上的风起了涟漪，刚洗好的围裙吹动了窗纱。
杨秀琴没接这个玩笑，沉沉地一拍大腿：“别以为你拿个经理就能躲开我。
你升职了，好事！
但人生不是光靠项目指标，人和人的关系才是根本啊。”
林晓芸突然停住，在电饭煲咕哝声里低声说：“妈，我不是躲，只是还没想好到底要怎么平衡这些‘好事’。”
杨秀琴一时语塞，显然没想到林晓芸会用这么“软”的方式应对。
饭桌上的争议似乎缓和了几秒，两个人都在想自己的心事。
厨房门口的手机灯一闪，是孟婉清发来的表情包——一只猫，双爪合十写着“撑住姐”。
林晓芸噗嗤笑出来，刚好被母亲逮个正着。
“你看还能笑得这么开心，说明压力还不到位。”
杨秀琴把桂花糕切了两块，递过去，“你现在事业好、朋友也多，但家里才是最后的避风港。”
林晓芸叹气，把桂花糕举到眼前：“但港口太安稳了，船总是想远航。”
母女俩各自吃着糕点，气氛在桂花香和甜腻间重重舒缓下来。
电视里开始播放都市新闻，林母突然又问：“跟沈征远那个事儿，你真的都放下了？
他公司要重组了，你们还有机会碰面吧？”
林晓芸的神情顿了一顿，桂花糕在筷子头上轻轻发抖，她笑着岔开：“碰不碰面都无所谓，我们都是各忙各的，您不用担心。”
杨秀琴嘴角微微下撇，但没再继续说。
仿佛是认可女儿自己的选择，又仿佛在为女儿的未来暗暗嘀咕。
太阳下山，餐桌边的氛围像温水。
争议不是真的敌对，更多是两个人在身份和期待之间互相摸索着平衡。
林晓芸收拾碗筷，顺口问道：“妈，退休怎么样？
在家是不是快闲出毛病？”
“才不是，社区活动多着呢。”
杨秀琴露出一丝得意，“人家组织合唱团，健身队，这日子过得比上班还精彩。”
林晓芸把锅端向厨房，犹豫着问：“那以后有事你能原谅我没时间陪你吧？
项目一忙起来，公司都像战场。”
杨秀琴耸耸肩，突然开朗了点：“你啊，只要别把自己累坏了，想怎么拼就怎么拼。
家里有妈，饭桌永远留你一席。
个人问题等碰上合适人再说，不急。”
林晓芸回头，厨房暖黄的灯光扑在脸上，有种久别重逢的踏实，但也有隐约的迷茫。
她在餐厅洗碗，微信又跳出新消息。
这次是叶思源：“今天会议后有空？
下次可以聊聊新项目的细节，会有变动。”
林晓芸看着手机，嘴角扬起一抹笑意。
她知道，工作还在继续，家庭也不会缺席，每一块身份拼图都需要一点耐心和勇气去拼合。
晚饭收尾时，母女沉默并肩站在餐桌前。
窗外夜色渐沉，城市的天际线起伏不定，林晓芸心里那份焦躁渐渐被一份温柔包裹。
她轻声：“妈，桂花糕好吃，明天给你多买一份。”
杨秀琴重新露出笑容，轻拍女儿的手：“只要你常回家，什么都比桂花糕甜。”
林晓芸把碗最后一冲，全新的一天还没来，她己经做好了迎接下一个身份挑战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