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凌动凝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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持续对抗实验的尽头是强制休眠。

深度神经抑制的气溶胶弥漫进密封空间。

她像一株被突然抽走了所有力气的冰晶昙花,无声地萎顿在窄床上。

维生系统接管了一切:营养液闪烁着不祥的死青色光泽,沿着冰冷的导管滴入她体内,维持着这具精致囚笼最低限度的生命余烬。

生命体征监测屏上的曲线稳定、平滑、寂静如深谷。

凌骁站在观察窗前,隔离手套无意识地贴上冰凉的玻璃表面。

屏幕上跃动的心率、血压、脑波信号,像是从另一个维度传来的空洞回音。

那冰冷的维生槽里躺着的不再是承载了整个人类进化野心的里程碑项目,不再是一串闪烁着绿灯的基因序列索引码——0001。

他眼前铺展开一张苍白透明得过分的脸,银发铺散在浅灰光泽的枕具上如同凝固的寒气。

那紧闭的眼睑下睫毛长且白,安静得像停驻在雪地上的蝴蝶残翼。

一种前所未有的尖锐痛楚刺穿了凌骁作为项目总负责人构筑了半生的、理性的堡垒。

这是他的造物。

她的细胞核里承载着从他体细胞提取的、精心编辑过的生命蓝图。

他像上帝一样审视过她的图谱,也像对待一台精密机械一样监控着她的每一次心跳。

然而这一刻,他竟第一次在她身上如此清晰地窥见了自己早夭女儿的眉眼轮廓,尤其是那失去血色的、近乎透明的眼窝弧线。

一种近乎亵渎的链接在死寂的实验室核心形成:这是他的“孩子”。

一个异质的造物,一个被禁锢在自己亲手打造的玻璃棺椁里的女儿。

一个被当成神祇图纸对待的、活生生的、正在自我湮灭的囚徒。

他必须砸碎这面玻璃墙。

现在。

行动计划在他的神经突触间以远超精密计算机的速度成型、优化、迭代。

权限代码像锋利的手术刀,在庞大的系统冗余路径中打开一道道微小的后门。

身份芯片被隐秘植入,“凌动凝一”这个由他赋予的名字,在浩如烟海的数据流里悄然生成,成为锚定她未来命运的一个安全港。

他半生的积蓄、匿名的证券、无法追踪的数字资产,如细流入海,无声汇入一个加密等级极高的个人账户——“凌动凝一”的身份证号是唯一密钥。

这是他为她准备的船票和活下去的干粮。

行动时刻被设定在基地最松弛的周期——一次高层远程审查之后,大部分冗余人力都在数据整理的低谷期。

凌骁的身体动作精准得像手术台上的机械臂,绕过一道又一道他亲自验收过的安保系统。

维生槽的插管被悄无声息地断开,气密阀门发出几乎无法捕捉的抽气声。

温软而轻盈的身体落入他的臂弯,轻得如同某种初生的、长着羽毛的生物,体温低得令人心悸。

她身体蜷缩着,银发像冰冷的溪流拂过他的隔离服手腕。

他立刻抖开准备好的宽大白色卫衣,帽子设计足以掩耳遮住半张脸颊。

他动作轻巧得如同对待一片刚凝结的雪花,小心地将那月光般的发丝拢起、包裹、仔细压进帽子的深处。

帽檐阴影低垂,恰到好处地模糊了她那张过于惊心、足以成为致命追缉信号的容颜。

他抱着她——这个脆弱的冰霜神明——穿过如同迷宫般巨大而寂静的回廊。

感应门顺从地滑开又闭合,留下一串无法追踪的能量扰动痕迹。

基地厚重的防爆钢闸在他们身后彻底瞬间闭合,他抱着她来到一个昏暗的地下隧道。

废弃的月台灯光昏暗,如同被遗忘在时间长河里的骨殖。

一辆笨重的老式内燃机车正匍匐在锈迹斑斑的铁轨上,发出垂垂老矣的喘息。

车厢内部充斥着机油和霉菌混合的、属于旧时代的、污浊的生存气息。

昏黄的光线,破败不堪的座椅,一切都那么“人间”,那么残酷地与那冰冷无菌的玻璃棺形成割裂的反差。

凌骁将她放低在布满不明污渍的座位上。

她依旧沉睡着,银白的睫毛在脏污的灯光下纹丝不动。

他再次检查了她的帽子,确保那绝对的非人标志——苍银的头发——没有一丝泄露的可能。

然后,他再次审视了那张小芯片——她崭新的“生命”,凌动凝一。

他最后看了一眼她的脸,那剔透肌肤下隐约的青蓝色血脉在昏暗光线下如同隐秘的幽泉。

他必须斩断那通往深渊的根系。

一个微型低温瓶被旋开,指肚大小的深蓝色生物胶囊散发着微弱的、薄荷般的凉气。

这是代价昂贵的“莱顿”型记忆靶向抑制剂。

它能精准摧毁海马区特定时段的突触联结链——所有刺穿她灵魂的消毒水气味、冰冷的针触、药物苦涩的余味、白色监狱的轮廓、项目组的身份识别代码……乃至她曾是“0001”这个核心认知本身,都将被彻底格式化、清零。

如同擦掉硬盘。

凌骁用指腹轻轻捏开她柔嫩脆弱的下唇瓣(那触感让他手指微不可查地颤了一下)。

光滑的胶囊滑入她无意识开启的喉咙深处。

这冰冷的馈赠,将如同神祇的橡皮擦抹去她痛苦的根源。

他随即抓住她冰冷的、毫无知觉的手,用特殊眼镜下才会显现的隐形墨水,近乎刻写般地在掌心中央的皮肤上描绘着一串数字和街道名址:“醒了,就去这里。

别摘帽子。

记住……凌动凝一。”

每一个字都像是要烙进她的血肉,成为新的、唯一的身体地图。

她依然毫无反应。

凌骁明白:“莱顿”在起效的同时,将深度唤醒“01”人格中最为严密的防守机制——“心流绝缘层”。

她的呼吸规律而微弱,神经系统如同设定精密的仪器,忠实地处理着周围环境的每一分震动、气流改变、气味分子的飘散轨迹……任何数据都精准记录分析着生存威胁等级。

唯独意识,那道曾经连接“00”、连接恐惧与渴望的灵魂通路,己完全断闸沉入冰冷无波的意识冰海深处。

她是此刻最缜密的感应器,同时也是最纯粹的、沉默的、无生命的物件。

凌骁手指微颤,探入衣服服紧贴心口的夹层,取出一条纤细的钛合金项链。

链坠是微缩的合成六芒星。

他的指尖划过链坠背部,眼前出现一片投影——一片浩瀚而绝望的纯白雪原吞噬了眼前的一切。

天空是窒息的铅灰幕布,暴雪如宇宙星尘狂舞。

在这混沌风雪的漩涡核心,唯有一点孤绝的白色人影凝固其间。

她背对镜头,穿着标准白色户外防护服,纤细得仿佛下一刻就会被风暴揉碎。

接着,在混沌风雪的咆哮中心,她缓慢至极地转过了头。

那被狂风掀起的兜帽下,银发如狂暴的月光之蛇扭结翻飞。

冰晶沾染在她苍白透明的脸颊上,如同碎裂的星辰泪滴。

然而,一切都被那双眼睛——那双被防护服深深阴影笼罩却依旧无法熄灭的紫色深渊——彻底吞噬。

风暴在这片静穆深秋般的湖面边缘呼啸,那双被科学诅咒的眸子,在原始蛮荒的凛冽核心,竟放射出一种惊心动魄的非人神性,如同被流放到时空尽头的造物主,在永恒的孤寂深渊回望遗弃她的宇宙残骸。

图像档案标识:“E-7十二(深空之眸)”。

凌骁唯一一次利用每日两小时的模拟雪原环境放风,凭靠衣襟暗藏的微型光谱相机捕捉到的时刻。

这是她曾为“01”存在的残骸证明,也是凌骁交付给未知人间唯一的祭奠礼。

凌骁从另一处衣袋夹层中取出两片封装于灭菌软膜中的超薄智能虹膜镜片,这个镜片可帮助凝一看到手心隐形墨水。

他动作轻之又轻地托开她毫无生息的眼睑,镜片瞬间激活,精确勾勒出自然棕褐色虹膜的纹理与吸光特性,完美的仿生伪装。

他缓缓、几乎是凝滞地松开了手。

最后一次,他的目光从她藏在白色帽檐阴影下的侧脸轮廓滑过,描摹过她小巧的下颌线,落在她那只被他刚刚写过地址的手上。

那姿势,僵硬如冰封河流里的雕像。

他启动了这辆预留在这里的老式内燃机驳运车。

引擎以最低功率运转,如同幽灵滑向城市边缘荒凉的货运支线。

车门发出嘎吱刺耳的悲鸣,滑动的门轴在寂静中咬合完毕,将他挡在了那小小的温暖之外。

列车在金属的***和煤烟气息中缓慢地、沉重地起步开动,如同一头疲惫的老牛拖动时间的枷锁。

站台昏黄的灯光一点点后退,最终被黑暗的隧道口彻底吞没。

凝一那身宽大的白衣在老旧斑驳的座位上凝固成一个小小的白点,在凌骁模糊的视线里成为地平线尽头一颗突兀的、即将滑落的星尘。

彻骨的夜风猛灌入他并未拉紧的领口,刮擦着他脖颈处暴露的皮肤。

风里掺杂着远方荒野的气息和机油燃烧后的呛人烟火味,那是自由的味道,亦是放逐的判决书。

他深知组织的追猎网络,两个人一起走很快就会被发现。

组织也很快便会发现他的罪行。

这是必然的结局。

然而,当他最后回望那列车消失的、幽暗无声的隧道深渊时,那张布满科学精英特有的、精密计算和长期高压双重烙印的脸上,竟然无法抑制地浮现出一种奇异的表情。

那是一种巨大的、令人窒息的疲惫被骤然卸下的茫然空白,而在那片空旷的废墟之上,一缕微弱的、却无比真实的暖意挣扎着燃烧起来,如同冰封冻土中意外萌发出的、最不合时宜却也最坚韧的芽。

他向后退了一步,然后转身,迈开了朝向那座森严白色堡垒——那个他亲手打造的玻璃坟墓。

每一步都沉重地嵌进月台的混凝土里,回声在寂寥的黑暗中显得异常清晰,像一种孤独的倒计时。

他知道每一步都在走近一个既定的毁灭。

而身后,那被钢铁和老旧的引擎带向未知远方的模糊白影,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留存的意义,是他在无尽实验数据荒原上,点燃的最后一颗、也是唯一一颗恒星。

他向前走着,那无垠暗夜仿佛被凝一身上那抹纯净的雪色短暂照亮,随即,更深的寂静合拢。

新生的废墟己然铸就,里面沉睡着被剥夺了过去的玻璃女神,手握着一枚滚烫的种子——一串通向不可知黎明的地址烙印在柔软的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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