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南渡路上的炼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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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离那片尸骸遍野的修罗场,不过是踏入了更漫长、更煎熬的炼狱回廊。

南逃的道路,蜿蜒在初冬的萧瑟里。

目光所及,是望不到头的荒芜。

曾经可能丰饶的田野,如今只剩下焦黑的茬口和龟裂的泥土,零星点缀着枯死的杂草,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废弃的村落如同被巨兽啃噬过的骨架,断壁残垣间偶尔可见乌鸦扑棱棱飞起,留下几声不祥的聒噪。

渡口,那象征着希望与渡江的节点,往往是人流最密集、也最绝望的漩涡,每一次船只的靠岸都伴随着疯狂的推搡和绝望的哭喊。

饥饿,是这炼狱中最忠实的伴侣,如附骨之疽,日夜啃噬着陈衍和所有难民的灵魂。

腹中的轰鸣是永不间断的背景音。

他学着其他麻木的流民,用冻得通红、布满裂口的手,去扒刮粗糙的树皮,挖掘深埋在冻土下的苦涩草根。

偶尔,在某个被洗劫一空的村庄角落,或是某具倒毙尸体旁散落的行囊里,能翻找出一点发霉发黑的粮食残渣,那便是上天的恩赐,是支撑他多走几步的“珍宝”。

他会小心翼翼地将霉点刮去,把最软烂的部分在嘴里反复咀嚼成糊状,然后撬开怀中婴儿紧抿的小嘴,一点一点地渡进去。

这婴儿,成了他逃亡路上最沉重、也最无法割舍的负担。

他需要食物——陈衍自己都食不果腹,只能将乞讨来的、稀薄得能照见人影的粥水分出大半,或者嚼烂最难以下咽的草根树皮喂养他。

他需要保暖——陈衍毫不犹豫地撕下自己本就单薄破烂、难以蔽体的外衣,一层层裹紧那小小的身躯,任凭冰冷的寒风像刀子一样切割自己***的皮肤。

更可怕的是那随时可能爆发的、微弱的哭声。

在寂静的夜晚,在躲避溃兵流寇的隐蔽处,那一声细弱的呜咽,都可能成为招来灭顶之灾的号角。

陈衍时刻紧绷着神经,如同守护着一颗随时会引爆的脆弱火种。

逃亡之路,不仅是肉体的折磨,更是对人性的凌迟。

他亲眼目睹了秩序崩坏后,人性如何在绝望的深渊里扭曲、变形、最终化为狰狞的***。

为了一口不知从哪里抢来的、沾着泥土的干饼,几个瘦骨嶙峋的老人被一群同样饥饿却更加强壮的汉子猛地推倒在地,沾满泥泞的脚无情地踩踏上去,骨头碎裂的闷响淹没在麻木的喧嚣里,只留下几声短促的哀鸣便再无生息。

他曾看到几个穿着破烂晋军号衣、眼神却比野兽更凶残的溃兵,狞笑着将一个年轻的女子拖入路旁的枯草丛深处。

女子凄厉的尖叫划破寒风,充满了撕心裂肺的恐惧,但仅仅持续了短短一瞬,便如同被掐断了喉咙般戛然而止,只剩下草丛深处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狞笑和喘息。

陈衍死死捂住怀中婴儿的耳朵,自己则屏住呼吸,胃里翻江倒海,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首冲头顶,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

最令他灵魂颤栗的,是在一个避风的、相对安静的洼地角落。

那里弥漫着一股奇异的、令人作呕的肉香,混杂在尸臭和焦糊味中,显得格外诡异。

几个面如死灰、眼神空洞的人影围着一口小小的铁锅,沉默地传递着什么东西。

当陈衍借着微光看清那锅里漂浮着的、形状怪异且过于细小的骨头时,一股强烈的呕吐感猛地涌上喉咙。

他死死咬住嘴唇,尝到了血腥味,紧紧闭上眼睛,但脑海中那可怕的景象和空气中那股混合着油脂与绝望的肉香,却如同跗骨之蛆,驱之不散。

巨大的悲凉和冰冷彻骨的寒意,彻底浸透了他的骨髓。

乱世之中,人己非人。

一日傍晚,他们经过一座被彻底焚毁的坞堡。

夕阳的余晖如同凝固的鲜血,涂抹在断壁残垣之上。

焦黑的木梁和土石倾颓一地,勾勒出曾经坚固堡垒的残破轮廓。

几具焦炭般的尸体保持着扭曲挣扎的姿态,凝固在生命最后一刻的绝望和痛苦之中。

一面残破不堪的晋字军旗,斜斜地插在一堆灰烬之中,旗帜的边缘被火焰燎去大半,残留的布片在凛冽的寒风中无力地撕扯着,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陈衍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

一股源自这具身体原主的、极其模糊的归属感,如同水底的暗流,悄然涌上心头。

琅琊陈氏,也曾拥有这样的坞堡,庇护族人,抵御外侮。

这里,曾经是无数流民渴望的庇护所,是绝望中的一线生机。

然而此刻,它只是一座巨大而冰冷的墓碑,埋葬着曾经的安宁与庇护的承诺。

这景象非但没有带来慰藉,反而像一记重锤,将更深的绝望砸进了陈衍的心底。

连这样的堡垒都己化为灰烬,这乱世,何处才是安身之所?

在一个稍微大些的临时聚集地,疲惫不堪的难民们挤在一起,试图汲取一点微弱的温暖。

陈衍抱着婴儿,蜷缩在一个避风的角落,默默嚼着一小块硬得像石头的树皮。

旁边,几个同样风尘仆仆、但衣着相对还算完整的士人模样的难民,正围坐在一起,低声交谈着,声音里充满了怨毒和悲愤。

“……天道不公!

门阀无情啊!”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捶打着地面,声音嘶哑,“我等寒窗十载,欲报国门,却落得如此境地!

那些高门大姓,只顾自身血脉,何曾管过我们死活!”

“是啊,”另一个中年文士接口,声音压抑着愤怒,“听闻琅琊陈氏的船队,半月前就己安然抵达会稽!

满载金银细软,仆僮如云!

可那些旁支的、庶出的子弟呢?

就如同草芥一般,被他们弃于江北,任其自生自灭!”

“琅琊陈氏…旁支子弟…”这几个字如同冰锥,狠狠刺入陈衍的耳中,也刺进了他心里。

他猛地抬起头,目光死死盯住那几个交谈的士人,手指无意识地深深抠进了身下冰冷的泥土里,指甲缝瞬间被乌黑的泥垢填满。

身体的疼痛远不及心中的冰冷。

他终于清晰地知道了自己在这乱世中的“身份”——琅琊陈氏,一个显赫门阀的旁支子弟。

一个在家族眼中,价值甚至比不上船上多载几箱财物的“累赘”。

一个被他们亲手推入死亡旋涡的弃子。

前路漫漫,风雪载途。

家族的门庭早己对他关闭,他唯一的依靠,只有怀中这个同样被命运抛弃的婴儿,和他自己这双沾满泥泞、伤痕累累的手。

炼狱之路,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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