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是从冰冷刺骨的海水和胸腔炸裂般的窒息感中挣扎着浮上来的。
林微澜猛地睁开眼，剧烈的呛咳感还残留在喉咙深处，眼前却不再是黑暗绝望的海底，而是明亮到近乎冷酷的顶楼办公室。
巨大的落地窗外，城市天际线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她低头，看见自己摊开的掌心，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带着健康的粉色。
不是最后时刻在海水中挣扎时，那种扭曲苍白的颜色。
“……林小姐？”
一个冰冷、不带任何情绪的声音在前方响起，像一块碎冰砸在她的神经上。
林微澜倏然抬头。
宽大的黑檀木办公桌后，男人背光而坐，剪裁精良的黑色西装勾勒出宽肩窄腰的利落线条。
光线在他周身勾勒出一圈冷硬的轮廓，看不清具体面容，只能感受到那股迫人的、居高临下的气场。
方砚深。
那个她签下一纸合约，名为“女友”实为“挡箭牌”的雇主。
那个在她前世被渣男贱女逼得跳海自杀后，唯一在她荒芜坟前落下一滴泪的男人。
此刻，他修长的手指正将一份文件推到她面前。
“如果没有异议，请签字。”
林微澜的目光落在文件封面上那几个加粗的黑体字——合约女友协议。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就是这份协议，前世将她拖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她以为只是一场各取所需的交易，却成了苏婉清和陆明轩攻击她“攀附权贵”、“爱慕虚荣”的铁证，最终将她逼上绝路。
记忆如同潮水般汹涌而至。
陆明轩那张伪善的脸，一边花着她的钱，一边和苏婉清在她的公寓里翻云覆雨被她撞破时的惊慌，转而变成恶毒的嘲讽：“林微澜，你除了这张脸还有什么？
方砚深会看上你？
别做梦了！
你不过是他用来挡桃花的工具！”
还有苏婉清，她最好的“闺蜜”，挽着陆明轩的手臂，笑得温柔又残忍：“微澜，砚深哥哥那样的人，怎么可能是你真能高攀的？
识相点，自己退出吧，别闹到最后太难堪。”
海水冰冷的触感，窒息带来的绝望……最后定格在意识消散前，模糊视线里，那个踉跄冲到她坟前的高大身影，和他砸在冰冷墓碑上那滴滚烫的眼泪。
恨意，如同藤蔓瞬间缠紧了她的心脏，几乎要破膛而出。
她重生了。
重生回了签下这份卖身契的这一天！
“林小姐？”
方砚深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
他似乎对她的走神极为不满。
林微澜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细微的刺痛感帮助她迅速找回理智。
不，这一次，她绝不会再任人摆布！
她拿起那份协议，指尖拂过冰冷的纸张，目光快速而精准地扫过上面的条款。
前世她怯懦惶恐，看都没看就签了字，埋下了无数隐患。
这一次，每一个字她都看得清清楚楚。
“方总，”她开口，声音出乎意料的平稳，甚至带着一丝淡淡的嘲讽，“第三条，合约期间，乙方（也就是我）不得从事任何可能损害甲方形象的工作或社交活动。
这个‘可能损害’的定义权，完全在甲方手中，是否过于宽泛了？”
方砚深似乎顿了一下，显然没料到这个看起来柔弱顺从的女孩会提出质疑。
他抬起眼，目光如实质般落在她脸上。
林微澜终于看清了他的脸。
俊美得无可挑剔，却像是用寒冰雕琢而成，眉眼深邃，鼻梁高挺，薄唇紧抿，每一处线条都透着疏离和冷漠。
“还有第七条，”林微澜无视他审视的目光，继续道，“乙方需无条件配合甲方出席各类社交场合，但所产生的必要费用，却由乙方自行承担？
方总，这似乎不符合《合同法》关于公平原则的基本精神。”
她将协议轻轻放回桌面，身体微微前倾，迎上他冰冷的目光，唇角勾起一抹极淡、却带着锋芒的弧度：“既然是合作，是不是应该更体现出一点诚意？”
方砚深深邃的眼底掠过一丝极细微的诧异，但很快便恢复成一潭死水。
他重新审视着眼前的女孩，她似乎和调查资料里那个简单、甚至有些怯懦的形象不太一样。
这份协议他经手过数版，眼前的女孩是第一个敢这么跟他讨价还价的。
“你想要什么诚意？”
他声音依旧冷淡。
林微澜知道，她必须展现出足够的价值，才能扭转这绝对被动的局面。
她脑中飞速运转，回忆着前世这个时间点后不久，方氏集团即将遭遇的一次不大不小的公关危机——一个被对手恶意炒作的环保项目问题。
“听说方氏在城南的‘云水项目’，最近遇到了一点关于周边居民环保投诉的小麻烦？”
她语气轻描淡写，仿佛只是随口一提，“如果我能提供一些……关于如何引导舆论、甚至将这次危机转化为一次正面品牌宣传的建议，方总觉得，这份协议的条件，是否值得重新商榷？”
方砚深的瞳孔几不可查地收缩了一下。
云水项目的麻烦，是内部刚刚察觉到的苗头，尚未对外公开。
她怎么会知道？
沉默在偌大的办公室里蔓延，空气仿佛凝固了。
方砚深的目光锐利如鹰，紧紧锁住她，试图从她平静无波的脸上找出破绽。
林微澜的心跳得飞快，但面上依旧维持着镇定。
她在赌，赌方砚深作为商人的敏锐和务实，赌她抛出的这个诱饵足够分量。
良久，方砚深终于开口，声音比刚才更沉了几分：“说下去。”
林微澜知道，她赌赢了第一步。
她从容地提出了修改条款的要求，包括合理的薪酬、行动自由度，以及……接触非核心商业信息的有限权限。
最终，一份修改后的协议摆在了她面前。
条件优厚了许多。
林微澜拿起笔，在乙方签名处，利落地签下自己的名字。
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轻响，不像签名，更像是一柄出鞘的利刃，划开了命运的轨迹。
放下笔，她站起身，微微颔首：“合作愉快，方总。”
转身离开的瞬间，她脸上所有的从容和冷静顷刻瓦解，眼底只剩下冰冷刺骨的恨意和决绝。
苏婉清，陆明轩……你们欠我的，这一世，我要你们连本带利，血债血偿！
还有方砚深……她走到电梯口，指尖按下按钮时，微微颤抖。
前世坟前的那滴泪，究竟藏着怎样的秘密？
这个冷漠如冰山的男人，为何会在她死后，露出那样破碎的神情？
电梯门缓缓打开，光可鉴人的梯壁映出她苍白却异常坚定的脸。
手机适时地震动起来，屏幕亮起，显示着“婉清”的名字。
紧接着，一条信息跳了出来：微澜，签完约了吗？
明天晚上方老夫人的慈善晚宴，我给你准备了一份超级惊喜哦！
一定要来，等你！
么么哒！
看着这条和前世一字不差的信息，林微澜的唇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而妖异的弧度。
惊喜？
是啊，明晚的晚宴，我一定会给你们所有人……一个天大的“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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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下笔，她站起身，微微颔首：“合作愉快，方总。”
转身离开的瞬间，她脸上所有的从容和冷静顷刻瓦解，眼底只剩下冰冷刺骨的恨意和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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