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建国那一脚踹在母亲王秀英腰眼上的闷响,和上辈子一模一样,分毫不差。
时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粗暴地掰回,二十多年的时光碎片逆流倒卷,
猛地将林晚的意识塞回这具十五岁的、瘦小无助的身体里。潮湿霉烂的筒子楼空气,
混合着劣质白酒和残羹冷炙的酸馊气,争先恐后地涌入她的鼻腔。
她正蜷缩在角落那张吱呀作响的木板床边,眼睁睁看着那个名义上是她父亲的男人,
像一头发狂的野兽,对着地上蜷缩成一团的女人拳打脚踢。王秀英压抑的、破碎的呜咽声,
像钝刀子割着林晚的耳膜。“没用的废物!连个儿子都生不出来!老子在外面累死累活,
回家连口热乎饭都吃不上?要你有什么用!”林建国面色酡红,满嘴酒气,唾沫星子横飞,
每一句咒骂都伴随着更凶狠的踢打。就是这天。1995年,夏末,周六晚上。上辈子,
她吓傻了,只会哭,最后扑上去想拦住林建国,却被一巴掌扇得撞在桌角,晕了过去。
醒来后,母亲额角多了道疤,身上添了无数青紫,却只是抱着她默默流泪,
然后更加沉默地忍受。而林建国,钢铁厂的副厂长,因为即将攀上厂长老丈人的高枝,
愈发变本加厉,直到几年后彻底抛弃她们母女,卷走家里所有积蓄,
和那个叫李梅的女人双宿双飞。母亲王秀英,这个温顺了一辈子的女人,在接连打击下,
身体和精神彻底垮掉,没几年就郁郁而终。而林晚,背负着原生家庭的阴影,半工半读,
挣扎求生,活得辛苦又憋屈。如今,她回来了。带着前世积攒了二十多年的恨意与不甘,
带着对这个男人彻骨的失望,也带着对这个时代未来走向的、超越所有人的先知。
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沸腾的复仇之火和重写命运的激动。
瘦小的手掌死死攥住身下粗糙的床单,指甲几乎要掐进木头里。她深吸一口气,
强行压下喉咙口的哽咽和身体的颤抖。不能再哭,不能害怕。
她目光锐利地扫过屋内——五斗橱上那台拨号式的红色电话机,在昏暗的灯泡下,
像一团沉默的火焰。林建国打累了,喘着粗气,摇摇晃晃地走向厨房,大概是去找水喝,
或者寻找下一件顺手的“武器”。机会!林晚像一只灵巧的猫,悄无声息地从床上滑下,
赤脚踩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几步窜到五斗橱前。踮起脚尖,一把抓起了那沉甸甸的电话听筒。
冰凉的塑料触感让她混乱的大脑清醒了一瞬。没有犹豫,手指凭着记忆,
精准地、用力地拨出了那个此时还颇为新鲜,但绝对有效的号码——市长公开热线。
这是市里新上任的雷厉风行的市长为了树立形象亲自推动设立的,
上辈子她后来在报纸上看到过相关报道,效率奇高,专门处理各种“棘手”问题。
听筒里传来漫长的“嘟——”声,每一声都敲在林晚的心尖上。
她能听到厨房里林建国摆弄暖水瓶的声音,能听到母亲在地上微弱压抑的抽气声。快接!
快接!终于,电话被接起,对面传来一个年轻但透着公事公办味道的女声:“您好,
市长公开热线,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林晚猛地吸了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
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既稚嫩,又带着一种异常的清晰和冷静,甚至刻意拔高,
确保声音能穿透这薄薄的墙壁:“您好。我要实名举报。”她顿了顿,一字一句,
如同掷出淬毒的匕首:“举报本市第三钢铁厂副厂长,林国栋。
”她用了林建国在厂里、在正式场合才用的名字,带着一种冰冷的仪式感。“第一,
他长期、多次对妻子王秀英实施严重家庭暴力,就在刚才,我正在目睹这个过程,
我母亲现在倒在地上,可能受了重伤。”“第二,他利用职务之便,
多次收受下属和供应商贿赂,具体我知道的,有上个月底,
一个姓张的供应商送来的两瓶茅台酒和一个装有现里的信封,
放在他书房第二个抽屉的暗格里。”“第三,
他在外长期与一名叫李梅的女人保持不正当男女关系,
并在河西区前进路棉纺厂家属院三栋二单元501室,用非正常收入为该女人购置房产,
金屋藏娇。”她语速很快,但吐字清晰,每一个信息点都具体得令人发指。
时间、地点、人物、细节,甚至藏钱的位置,都精准报出。电话那头显然愣住了,
沉默了好几秒,只能听到细微的呼吸声和纸张记录的沙沙声。这些信息,
显然超出了一个普通热线电话的范畴。“……同,同志?您刚才说,您实名举报?
请问您是哪位?如何称呼?”接线员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林晚看着厨房门口那个刚刚晃出来的、提着空暖水瓶、一脸惊疑不定看向这边的身影,
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至极的弧度。“我叫林晚。”她声音清脆,如同玉珠落盘,
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力道:“是林国栋的亲生女儿。我为我说的每一个字负责。”“砰啷!
”暖水瓶从林建国手中滑落,砸在地上,内胆碎裂,发出刺耳的声响,
滚烫的开水和银亮的碎片四溅开来。他脸上的醉意瞬间被惊怒和难以置信取代,
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小杂种!你他妈胡说什么?!”他咆哮着,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熊,
踉跄着朝林晚扑过来,带着一股浓烈的酒臭和毁灭的气息。林晚“啪”地一声挂断电话,
动作干脆利落。她不再看那个疯狂冲来的男人,而是迅速转身,
瘦小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猛地将旁边一张沉重的木椅子拖过来,死死抵在了门后。
几乎同时,林建国的拳头和身体重重砸在门板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老旧的木门簌簌掉着灰。“开门!你个吃里扒外的狗东西!看老子不打死你!
”林建国在外面疯狂地踹门,咒骂声不堪入耳。林晚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剧烈地喘息着,
心脏快要跳出嗓子眼。但她看着地上挣扎着想要坐起来、脸上写满惊骇与茫然的母亲,
眼神却异常坚定,甚至抬手,轻轻对母亲做了一个“别怕”的口型。外面,
林建国的咆哮和踹门声惊动了左邻右舍。筒子楼隔音极差,
很快传来了模糊的议论声和劝阻声。“建国,怎么回事啊?大晚上的别打孩子……”“就是,
有什么话好好说……”混乱中,没有人注意到,楼下远处,隐约传来了警笛声,由远及近。
风暴,已经掀起了第一片瓦砾。***林晚举报的内容太过具体、翔实,
尤其是那藏在抽屉暗格里的现金和信封,一找一个准。
再加上现场王秀英的伤痕、邻居们对长期家暴的证言,
林建国当天晚上就被带走“协助调查”。一开始,林建国还在厂里某些老关系的暗示下,
死鸭子嘴硬,试图把一切都推诿成“家庭矛盾”、“女儿不懂事胡说”。他甚至隔着审讯桌,
对着被带来问话的林晚和王秀英咆哮威胁,眼神狠毒得像要吃了她们。可惜,
他面对的不是上辈子那个只会哭泣哀求的妻女。林晚冷静得不像个十五岁的孩子。
她不仅重复了电话里的内容,还提供了更多细节——某年某月某日,
林建国在某个饭店收了谁的礼;某次出差,
他带了哪个“女同事”同行;甚至他藏在办公室旧报纸堆里的几本存折,密码是多少,
她都一清二楚。有些细节,连王秀英都听得目瞪口呆,难以置信。
这些自然是林晚上辈子在母亲去世后,整理遗物和后来与林建国彻底撕破脸时,
零零碎碎拼凑出来的真相。此刻,成了砸向林建国最精准的巨石。证据链迅速闭合。
受贿事实清楚,金额虽然不算特别巨大,但在那个年代,足够钉死他。家暴情节恶劣,
影响极坏。至于养小三的问题,调查组顺藤摸瓜,
很快就找到了李梅和那套位于棉纺厂家属院的房子。李梅一开始还试图撒泼打滚,
声称自己和林建国是“真爱”,房子是“赠与”。但当调查组出示部分证据,
并暗示可能追究其资金来源时,这个女人立刻慌了神,为了自保,